那只秧鸡又飞进了我的梦里。|||一个燥热的夏日傍晚,散步归来的民、峰和我,相约到二楼梅的宿舍打扑克。宿舍紧挨着田原,为了能获得些穿堂风带来的凉爽,我们大开着门窗。突然,听到阳台栏杆边传来“扑、扑”的声音,坐在后门边的梅站起一看,大叫一声“秧鸡”,便急闪开。我甩掉手上的扑克,冲出门,正在灯影里慌乱地转圈的秧鸡一下被我抓个正着。|||秧鸡使劲地在我的手中挣扎,不停地用尖长的嘴啄我握它的手。梅找来洗菜筐,把它罩在地板上。失去自由的它在不停地寻找出路,几次差点冲翻筐子。梅一边把一只手电筒压在筐上一边说:“它是不是饿了?”随后抓起一把米撒进筐内。但秧鸡依然左冲右突,把筐内的米踢蹬得乱七八糟。|||话题自然集中到怎样处置秧鸡上来。我就提议由我来饲养它。|||梅用一根毛线拴住它的一只腿,我把它捧回我的小屋,拴在书桌腿上。可能是刚才挣扎累了吧,也可能是有了一个较大的空间,它慢慢走到墙边,转动着头打量灯光下的小屋和我,不再燥动。|||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片儿时的田原。|||老爹在不远处的一块田中耙田,露在背心外的黝黑的健壮的肌肉,随着牛的行进,在阳光下灵性地滚动。山谷中阵阵回荡着老爹吆喝牛的阳刚的声音。老妈在割着田坎上的荒草,起起伏伏的身影,看去就象是在对这山这水这田原虔诚的鞠拜。7岁的我背着不满1岁的三弟,蹒跚在已拔了秧的秧田里,吃力地用敏感的脚板去探寻隐藏在烂泥中的田螺。|||晌午时,在小河边绿油油的草地上,老妈从我背上解下三弟,然后从旁边的青蒿棍上解下一根细小的山藤,一边拉一边对我说“快看,妈给你抓到了一样好东西!”|||草丛中现出一只漂亮的小鸟,浅黄而细长的尖嘴,头顶上有一簇稍长而紫红的顶羽,像印地安人部落酋长的头饰,翅上、背上的羽毛黑绿相间,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缤纷的色彩,脚也是浅黄色的。我看着它细竹枝样的脚趾连着五只尖亮的爪子,感到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妈说,别怕,这是秧鸡,只吃虫子。|||我高兴地牵着藤端,顺着小河边和它一起漫步,一个趔趄松开了山藤,只听到“扑”的一声,它已飞过小河,钻进青青树丛中。|||我急得哭了。|||“怎么哭了?”|||峰敲门进来就问。哦,我忘了擦干梦哭的泪痕。|||民弄来一个陈旧的鸟笼,让我把秧鸡牵出小屋,装了进去。我看到笼门有些破,便虚掩着,想找点绳子来加固加固,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峰在喊“飞了!飞了!”回头一看,秧鸡已停在门前的矮墙上,还没回过神,它一展翅,隐没于远处的田原。|||儿时久远的那只秧鸡是飞走了,二十多年后的这只秧鸡也飞走了,前后两只暂失自由的秧鸡最后都挣脱了束缚,毫不犹疑地回到了它们自由飞翔的田野。|||我这次出奇地平静。记起表姐家阳台上养的那只画眉,有一天表姐忘了关笼门,它飞走了三天,最后又飞回来,自觉的钻进笼子里。也许是习惯了迷失在笼里没有风吹雨打的日子,也许是习惯了被给予的安乐生活,使它对自力更生的生活感到恐惧,它放弃了在山野中纵情飞翔的自由。我突然想,我们是象飞走的秧鸡还是象飞回的画眉?在时光的缝隙里,在迷失和自由之间,我们的内心一直在挣扎,找不到应有的醇和与宁静。|||梦醒时分,我默默祈愿飞走的秧鸡再也不要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