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针头从我的右手拔起的一瞬间,我分明感到一种自由,一种冲破束缚的自由,随之而来的宣告:右手的假期已经结束。|||近日偶有小恙,在医院里,打了三天的点滴。眼前的电视屏幕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兴趣,埋首于铁生,总也是断断续续。本来应该是心平气和的老实,却如坐针毡。多少次抬头,试着去数一数瓶中浮出水面那一朵一朵又是一朵的水花是在偶数个还是在奇数个碰壁凋谢?或许它们在绽放成何种姿态时最易香消玉殒?无果!此时手臂与针头结合处编译着疼痛的代码,一路游行似的,涌进了我的中枢。|||手,为什么又是手呢?明明我的病源地不在手,对症下药,对的是哪门子症呢?虽然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有些迂腐,但总是替罪羔羊,恐怕也说不过去。铁生说过,残疾是一种限制。对于手有残疾的人而言,对手的运用,自然是一种限制。对于脚有残疾的人来说,对脚的支配,必将亦是一种限制。那么生病呢,或者应该连同治疗在内,也是一种限制。感冒了,必然不能肆无忌惮地去追逐凉爽;过敏了,自当无法随心所欲地一览美食。打点滴的时候,我也不能四下走动,或者不能像往常一样在习惯的时刻上映着我的习惯。你说限制,就能限制住了嘛?当然了,这不,昨天在你左手扎了一针,你就得老老实实坐着,哪也不能去,连翻手机,都是一种奢望;今天又在你右手上留下印迹,同样,得老实,老实坐着,老实数着瓶中泛起的水花,老实地思索着。这怎么让我感觉到我是在忏悔,是在服刑呢?幻想着那些净白的水滴在血管里披上战甲,跨上战马,挥起战旗,舞动着刀枪剑戟,向着罪恶之地,向着敌占区发起一轮一轮地冲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成就了一场战役,正义战胜了罪恶。但是这个过程,很痛,对于手来说,至少是这样的。疼痛是好的,因为在疼痛的时刻,我在思索这场战役的起因,有因必有果,那去因,岂非无果了?|||生病了,束缚了我的一只手,束缚了那么几个小时,可以说,在这么几个小时里,以手为标志,宣告了我周身的行役。"我们怀疑你犯了××罪,现在要逮捕你",自然有一双铮亮铮亮的手铐,要束缚住你的双手,只是束缚的期限未知而已,但这束缚的仅仅是双手嘛?等待着忏悔吧,等待着服刑吧。看来,手,已然超越了既定的功能定义,也有了界定自由与局限的权力。|||但那随之而来的宣告,又当如何解读呢?|||难道这次小恙,就是为了给我的双手,放了短暂的假嘛?手,是什么?功能几何?|||牵手,是拉近人与人的距离;分手,是疏远人与人的距离。|||推开,是废除人与世界的距离;关闭,是建立人与世界的距离。|||拿起,是搭起人与心的天梯;放下,是爆破人与心的桥接。|||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处理与人、与世界、与心的关系嘛?哪一样离得开手呢?手,是该有多忙,多累呢?能者多劳 ,在此处,不应景了!手,是不是也该有自己的权益呢?也许在黑夜,双手连同周身,可以小憩。但对于手这个大忙人,够吗?几千年来的进化,其实也可以算作手的进化,从走下树的那一刻起,手,在岁月的长河里,不断地被赋予或者被迫接受各种的功能,越来越多的功能,有些功能,原本是别的组织,已经移交到手上了;有些功能,是新需要使然的,手,也当奋力担当。双手爬行,双手劳作,也包括此刻的双手在敲打着对手的感恩,都是手。当针头停泊在手背上,手就用不着牵手分手,就不必推开关闭,更无须拿起放下,也许这就是手的假期,难得的小憩。|||也许手的功用无处不在,只有我们当极度需要它的时候,它才会被凸显。难道这个时候仅仅是针头与手背交汇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