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数学竞赛冠军车晓东输与赢的故事

国际数学竞赛冠军车晓东输与赢的故事

杨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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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1-07 11:39:01
    车晓东，这个数学竞赛的冠军，在每一次考试竞赛中要争个冠军，简直是十拿九稳、易如反掌。
     但他却不是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满嘴是公式、定理和抽象的阿拉伯数字的文弱的书呆子。
     你猜猜，他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呢？
     房间里，录音机播放着鲍尔·莫里亚的著名轻音乐《总有输了的人》。乐曲声，有时沉闷低哑，仿佛一个输了的人在海边徘徊、叹息；有时似一阵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给人带来生活的希望；有时节奏强烈，激情澎湃，表现出一种不服输的勇气和充沛的精力；有时又欢快活泼，就像几只画眉在枝头宛转歌唱……啊，旋律，这是一种何等美妙的音乐旋律呀！
     然而，车晓东却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声，仿佛是一面铜锣在他的头脑里轰响，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十二岁的车晓东呀，兴许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和忧伤。同学们平时看到他总是眼睛眯成一条线，圆脸蛋上挂着笑。可是这会儿，他真正尝到了痛苦和忧伤的滋味。他的眼睛呆愣愣地四下张望，圆脸蛋拉得长长的，绷紧了所有的肌肉……他猛地扑到床上，顺手拉过一条被单蒙住头。
     噢，车晓东刚才接到一张中学录取通知单。他这次考中学的第一志愿是市重点学校控江中学。可是现在拿在手里的却是被人称为“杨老五”的建设中学的录取通知单。真羞人！对于杨浦区的学生来说，考取控江等于登上“天堂”，其次是杨浦中学、复旦附中……至于建设中学——一所普普通通的中学，在区里排行第五，到市里更沾不上边。唉，考不取重点中学，犹如当头一棒，打得车晓东惊愕不止。全校师生也都连连发出疑问：“车晓东是个学习尖子，人又聪明，为什么却……”
     是的，车晓东确实是个聪明的学习尖子。他从小就对学习表现出广泛的兴趣。他什么都爱学，学起来也蛮像样：他上幼儿园时，被象棋迷住了，吵着要爸爸教，学会了就和幼儿园老师对弈，竟然把老师“将”住了；爸爸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他回头就讲给幼儿园小朋友听，老师发现小家伙讲故事挺有吸引力，干脆每天安排一段时间，让这自己还是幼儿的故事员为小朋友讲故事；他爱画画，画起马来，笔力刚劲，有点徐悲鸿的风格；他善唱京戏，每次纳凉晚会，他的节目总是引来热烈的掌声……
     小学四年级时，妈妈为上初中的姐姐借来了一本苏联的中等代数课本，晓东出于好奇，从书桌上拿起书，随意翻阅起来，咦，还看得懂。他一边看一边又试着用“开方的方法”去解一些复杂的应用题，嗬，这些应用题竟像神话般地由繁变简了。这使他兴趣大增，干脆把课本朝书包里一塞，空下来就看，看懂了就演算……
     爸爸找课本了，找了半天没找着，最后一查问，才知道是晓东拿了。
     “你看得懂？”爸爸疑惑不解地问。
     “看得懂，没啥难的。”晓东偏着头回答，还当场演算了几道题。
     爸爸见儿子的理解力特别强，思维又是这样敏捷，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好，好，以后你就和姐姐一起读这本书。”
     一本普通的代数课本，就仿佛是个导游，将晓东带到了一座瑰丽的数学迷宫里。代数运算里的神奇变幻，令他心驰神往。他做那些题目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不到两个月，他就做完了上千道数学题。随后，爸爸又给他买来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十万个为什么》和其它一些参考书。他利用课余时间，开始认真地自学，循序渐进，一本接一本地攻读着……他越来越入迷了，对数学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兴趣——
     他上街玩，姐姐托他买一本《山口百惠传》，他在书店里转了一圈，却用姐姐的钱买回来一大摞自己喜爱的数学书……
     慢慢地，他的数学基础超过了比他大三岁的姐姐；慢慢地，他被同学们称为“数学尖子”了。到小学五年级时，他在杨浦区小学数学竞赛中，一举夺得第一名！
     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他因此骄傲了，飘飘然了，放松了，以至在关键的升学考试中“马失前蹄”。唉，他真懊恼……不是吗？在临近考试的时候，妈妈不巧生病，爸爸照顾妈妈去了，姐姐几次催他复习功课，他都不以为然，吃完晚饭照样去找同学玩，跟几个低年级同学聊天。这个车晓东，古今中外，天南海北，什么都聊，聊起来眉飞色舞，鼻子眼睛乱搬家，压根儿没把升学考试放在眼里。结果……唉…
     三
     他蒙着头躺在床上，悲伤地抽泣起来。
     “啪！”录音机关掉了，代替乐曲的是爸爸那浑厚的低嗓音：“晓东，你平时不是挺喜欢这首曲子吗？你说这个曲子能给人以安慰，总有输了的人，输了再来嘛！可这一回……”
     晓东没答话，只是深深地叹气。
     又是爸爸的低嗓音：“真没志气，输一次就哭丧脸，熊样！”
     “谁没志气啦？……”晓东终于说话了，“这一回连一所重点学校也没考取，什么都完了，输得太惨了嘛……”
     “输得太惨又怎么啦？考不取重点又怎么啦？难道只有考取重点将来才有出息？”爸爸的低嗓音忽然变高了八度，“谁能保证人生道路上没有挫折？挫折仅仅是考验，失败更能磨炼人的意志。你呀，别忘了自己在日记里记下的誓言。”
     誓言？怎么能忘呢。
     那天，风景秀丽的外滩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位外国人在拍快速成像照，一群穿着时髦的青年好奇地围观，还要求外国人为自己拍照。一个拍好了，另一个又挤上去，缠着外国人不放。人家不耐烦了，用力挤出人群，忿然走开。
     “真不像话，这不是有损国家的尊严吗？”车晓东被眼前的场景激怒了。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外国人手中照相机，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中国人制造的照相机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j这天，他一回家就打开日记本，记下了这个令人难忘的场景，并且立下誓言：为祖国的科学发达而发愤学习，为国争光，为中国人争气！
     “爸爸，我懂了。”不知什么时候，车晓东已经掀开被单，坐在床沿上了。
     爸爸笑了，说话声又从高八度恢复到了原先的低嗓音：“唔，懂了就好。记住这个教训，最后的胜利属于强者。”
     “啪！”车晓东自己打开了录音机。他跟着《总有输了的人》的音乐旋律，嘴里轻声哼着，手指在桌面上打着拍子。他一高兴，眼睛又眯成一条线，圆脸蛋喜笑颜开，尽管泪痕还没擦干……
     四
     车晓东发愤了，发狠了。
     他从跨进建设中学大门的第一天起，就在房门背后贴出一张“最佳作息方案”：
     早晨，五点半起床，长跑，读外语，背课文；中午，做作业，或者午睡；下午放学后，完成当天的全部作业，再看些杂志和各类课外书籍；晚饭后，自学；晚上八点半，听听音乐；晚上九点钟，准时上床睡觉。
     他还在旁边注明：此方案一经订出，雷打不动。他像个小孩子似地趴在妈妈耳朵边，笑嘻嘻地说：“妈妈，你做督察官。要是我在外面玩昏了头，你就揪我的耳朵，耳朵揪掉了活该；要是我睡懒觉，你就拉开被头，用木棍乱打好了。”
     那次妈妈的同事结婚，邀请他们全家赴宴，婚宴设在新亚饭店。这天下午，晓东参加市数学协会活动，回家乘坐的电车正好顺路经过新亚饭店一。热烈而丰盛的婚宴，真是机会难得！可是车晓东没有下车，只是朝饭店门口看了看，径直回家做他的数学习题去了。
     妈妈的同事有点生气了：“晓东是看不起我啦？”
     “不不，”妈妈连连摇手解释，“这孩子肯定又被数学迷住了。前不久有两个亲戚结婚，他都没去吃喜酒，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平时他最爱吃螃蟹，可是现在却不许我买螃蟹，说是吃螃蟹太费时间……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呢！”
     “他这样用功，别变成书呆子哟。”
     妈妈笑了：“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可不，车晓东从来不读死书，他学得可活呢。家里的录音机出了故障，转速不准；他看着录音机，沉思片刻，拿起笔在纸上演算了一会，排出了几个数学公式，然后摆弄了一阵录音机，竟然很快就校正了转速。还有一次，姐姐正在看书，她眼镜玻璃上反照着的物体忽然又触动了车晓东的“数学神经”。只见他神秘地拿下姐姐的眼镜，左看右看，不一会就算出了几个光学公式。姐姐开始莫名其妙，后来恍然大悟。他对周围的事物都想用数学原理来验证一下，他把书本和实践的知识结合得多好哇！
     光阴如箭，车晓东在建设中学一晃就是五年。这五年，生活没有亏待他：他因成绩优异而参加“数学兴趣小组”活动，得到老校长和优秀数学教师的重点辅导；他因自学能力强而从初二跳级到高一，并且得到了一张“特殊借书卡”——能够享受与教师同等借阅书刊的权利，自由出入教工资料室。他的学习成绩扶摇直上，他一进入高三年级，就夺得全国中学数学联赛上海赛区冠军——他，迈进了作为一个学生的黄金时代。
     五
     一九八三年三月，车晓东将参加美国第三十四届中学生数学邀请赛。这次邀请赛有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比利时、英国……等几十个国家、四十多万人参加。我们新中国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国际性数学竞赛呢！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学校要进行征兵体检。
     “征兵？当飞行员？”晓东连想也没想过呀！这几年，他一直在向科学方面发展，再过几天，美国数学邀请赛就要开始，接着就是全市物理竞赛、高考……可现在……要是体检及格，就可能要改变自己的志愿。伙伴们给他出主意：“晓东，装近视眼吧，这一招医生是查不出的。”“这不是欺骗吗？不妥不妥……还不一定能选上我呢，听说当飞行员的要求高得很。”
     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错综复杂的心情，来到征兵体检站的。
     “哟，这学生真象飞行员！”没想到车晓东刚走进体检房，医生们就惊呼一声，把目光盯住了他。他究竟给医生们留下个怎样的印象呢？肩宽腰细，圆脸蛋黑里透红。再加上他这天正好穿了件蟹黄色滑雪衫，更显得威武、壮实，带有几分飞行员的风采。
     “他叫车晓东。”伙伴们抢着介绍，“知道吗？他就是那个全国数学联赛冠军车晓东呀！”
     “什么？他就是……”医生们又是一声惊呼。在他们原来的想象中，车晓东应该是个个子瘦小、脸色苍白、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膈肢窝里夹着书本的青年，没想到……
     别太奇怪了，车晓东就是这么个人呀！他是全国数学联赛冠军，同时也是体育场上的健将。在他的眼里，刻苦学习和体育锻炼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紧密联系、缺一不可的。他学习从不开“夜车”，却每天早晨坚持长跑。他曾进行过试验：开了几次“夜车”，结果第二天早晨脑子昏沉沉的，看上去好像背了好几页书，其实一点也没有记住；有个时期他不练长跑了，结果上课总是提不起精神……所以，他总是把体育运动当作自己学好功课的灵丹妙药。他爱好游泳、篮球、足球、长跑……当然最感兴趣的还是足球。电视台转播足球赛，他每次必看。他谈论起足球来，完全是一种“行家”的口气。世界各国的所有优秀足球运动员，他都能一口气说出他们的姓名、运动衣编号、踢什么“位置”、有什么特长……他每星期六下午踢一场足球是必不可少的。
     “有趣，他真是个有趣的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医生们一迭声地称赞。然而此刻，医生们越称赞，车晓东心里就越不安……
     体检开始了。量血压，听心肺，称体重，查视力……全部合格。车晓东——这个数学竞赛的冠军，在征兵体检时也得了个“冠军”。但是，最后他并没有被录取。于是，他又回到了他的数学王国。
     六
     房间里，又响起鲍尔·莫里亚的著名轻音乐，先是《总有输了的人》，后是《全都属于优胜者》。
     车晓东面对录音机，眯缝着眼，正襟危坐，那神情恰似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祈祷。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次考试前都要听几遍音乐。他说，听《全都属于优胜者》是为了激励自己，听《总有输了的人》可以安慰自己。音乐能使人类的心灵爆出火花，考前听一听这两首名曲，就准能考好。今天，他马上就要去参加美国第三十四届数学邀请赛了，当然免不了又要开响录音机……。
     “音乐真能为你带来胜利？”妈妈疑惑地问。
     车晓东眯缝着眼，“嘻嘻”笑着不答话。
     “说呀……”妈妈又一次追问。
     车晓东这才模棱两可地回答：“是，可也不完全是。”然后做个鬼脸，傻笑着透露真情：“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情绪上的准备，在走进考场前将脑子理理清爽，消除一切杂念，考试时就不会太紧张、太慌张啦！”
     “原来是这样，你真鬼！”妈妈欣慰地笑了。
     “行啦！”晓东把录音机一关，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妈妈笑着问：“有把握吗？”
     车晓东拍拍脑袋，指指录音机，风趣地说：“没问题，反正音乐里全都有了，不管是输，是赢。”说完，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
     多么轻松。然而这样的“轻松”和五年前考初中时的“聊天”却有本质的不同。那时的“聊天”是扔掉了学习，而现在的“轻松”是在安排好学习的基础上的调节精神。他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个“考不取重点”的教训呀！以后的五年里，他对每次考试都要进行相当充分的准备：平时他有个学习总计划，到考前还得订个小计划，设计个检验自己学得如何的“统计表”……就说这次美国邀请赛吧，他在赛前就像个战场上的指挥官，研究方案，分析试题，慎之又慎。他找来这个竞赛的历届试题考自己，然后自己评定，自己找出其中的弱点。他先后做了十届试题……完全做到了胸有成竹。
     哦，音乐有节奏，生活、学习也应该是有节奏的。
     七
     太寂静，太紧张了……刚发下试卷的考场里，只听到钢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间或出现几声咳嗽。
     这种时候，这种场合，每一丁点儿的响声都会赶走考生们倏忽而现的“灵感”。糟糕！偏偏有两位不速之客走进了考场。他们把照相机对准了车晓东，“咔嚓！咔嚓！”闪光灯亮了又亮。真讨厌！周围的考生皱起了眉头，有的叹气，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在鼻子里“哼哼”……人们更为车晓东捏着把汗。然而，车晓东本人却不以为然，钢笔依然在纸上沙沙作响……规定九十分钟交卷，晓东只用四十分钟就做完了全部试题。复核、订正、交卷，满面带笑地走出考场……考场内外，所有的人都向他投去惊讶、钦佩的目光。
     “晓东，苏步青教授专门来看你了，在你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呢！”
     “是吗？我没看见。”晓东摇头、眨眼、发愣。
     “晓东，刚才记者为你拍照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晓东又是摇头、眨眼、发愣，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噢，怪不得我好像觉得有几道白光在考卷上闪过……”
     “你呀，太全神贯注了！”同学们感叹起来，“一旦精神集中起来，你就变成一架定向运转的机器了。”
     可不，有位邻居早就这样评价过他了。有几次，这位邻居去他家请教功课，登堂入室，已经站在他旁边了，他却依然坐在书桌前，毫无反应。弄得她退不是，进不是，十分窘迫……
     “天才是集中注意力。”这话是谁说的？马克思。车晓东正是靠了这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迅速攀登着知识的阶梯，在每次考试中夺魁。
     八
     啊，车晓东终于为祖国争了光，为中国人争了气。他在这届美国数学邀请赛中获得了满分！参加这届国际性数学竞赛的世界各国四十多万名中学生中，由于满分而荣获奖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中国的车晓东，一个是美国的詹姆斯·叶。有位旅美华侨在美国“时报”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后，精神振奋，热泪盈眶。他逢人便说：“看到了吧，这是我们祖国的少年！满分，全世界第一呀！真了不起，满分！”
     一九八三年这一年，车晓东除了参加本市、全国和国际数学、物理竞赛，连中“五元”之外，又夺得全市高考第一名，而被复旦大学录取。
     一家子高兴得设宴欢庆。满脸堆笑的老外公捧出车晓东的全部奖状和奖章，一个劲儿朝墙上挂。晓东当然高兴。他的眼睛也早已眯成一条线，但那张喜笑颜开的圆脸蛋上，似乎增加了一种深沉、稳重的神色。他把所有的奖状和奖章一古脑儿锁进了箱子，只挑选了老校长翁史伦送的一幅题词，挂到了墙上：
     “锲而不舍，为国争光。”
     哦，他早就从《爱因斯坦文集》里得到了一个启示：“一个人贡献给人们的，应该比他从人们那里得到的更多；不做到这点，那就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知道自己进了复旦大学以后，肩上的责任是什么。
     全家人都笑了，录音机也打开了，《全都属于优胜者》，笑声合着乐曲声，幽雅、昂扬而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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