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解『千字文』：绝妙华章背后的故事》 第164节 易读

　　縻，《说文》解释为“牛辔也”，即栓牛的缰绳。那么栓马的缰绳叫什么呢？应劭在《汉官仪》中给出了答案：“马曰羁，牛曰縻。” 羁，就是笼头头；縻，就是牛紖，穿在牛鼻子上的备牵引的绳子，在这里引申牵系、拴住。
　　这两句的意思是：坚持高尚的操守，好事会自己找上们来。希望天上掉馅饼吗？那就从今天开始坚持雅操吧。
　　不带这么夸人的
　　赞美别人也要讲艺术性，不是随便说点恭维话就能达到预期效果的，而有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抓住一句好话没完没了地说，结果往往是拍马屁拍在马蹄上。有一位特别有才的女同学，被大家称为“才女”，总被这样称呼，肯定比较烦，因此她在听到别人这样称呼的时候，会和颜悦色地说：“你才是才女！你们全家都是才女！”

　　“雅操”是广大贵族士人喜闻乐见的一个溢美之词，因而被广泛地应用于史书和诗词中，如《晋书》载，当权派司马昭对山涛的工作和品行非常满意，在给山涛的信中说：“足下在事清明，雅操迈时，念多所乏，今赐钱二十万、谷二百斗。”作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在政治上跟对了老大，因而仕途比较顺利，加之他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兢兢业业，得到了当权派的赏识，给予钱粮进行表彰。当然，司马昭对山涛作出的“雅操迈时”这个评价，也有一定政治考量，想以山涛为典型，向给当时亲曹魏及举棋不定的社会名流们表明：和我们司马氏合作的好处是大大的！

　　和现在夸一个人是“好人”一样，“雅操”是一个比较模糊的评价和赞美，完全没有标准可言。不过，说一件事物或行为很“雅”，那么肯定是属于少数人的，而属于多数人的那些，就不雅了，而是“俗”，比如音乐吧，高雅音乐总是少数人能享受的东西，只有通俗音乐才属于我们劳苦大众。因此，在历史上，普通老百姓没有人被用“雅操”一词来赞美过。

　　明末清初有一位叫吴伟业的诗人，曾经用“雅操”一词来赞美明朝的长平公主——这两个人听起来比较陌生，不过如果说出他们的其它名号来，可能大部分人都会知道：吴伟业，号梅村；长平公主，明崇祯皇帝的女儿，在金庸小说《碧血剑》中叫阿九、《鹿鼎记》中叫独臂神尼。
　　吴梅村是明崇祯年间的进士，明亡后回家待业，清政府连哄带吓唬，让他出来做官，三年后借母丧之机辞官隐居。老吴对明王朝的感情比较深厚，对农民起义则十分仇视，对清统治者也没什么好感，因而他的诗文多是哀时伤事题材，饱含对已经彻底完蛋的明王朝的怀念和痛惜之情。吴梅村的一些诗用典过多，读起来比较晦涩，这并不是老吴在卖弄才学，而是出于无奈，如果在清朝的统治下还敢明目张胆地怀念明朝，那真是不想活了，为了保住吃饭的家伙，写诗自然会比较小心谨慎。老吴最为我们熟知的诗作，应该《圆圆曲》了，特别是其中的“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怒为红颜”两句。

　　长平公主是明朝最后一个公主，《明史》对她的记载很简单：“长平公主，年十六，帝选周显尚主。将婚，以寇警暂停。城陷，帝入寿宁宫，主牵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剑挥斫之，断左臂；又斫昭仁公主于昭仁殿。越五日，长平主复苏。大清顺治二年上书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缁空王，稍申罔极。’诏不许，命显复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钱车马锡予有加。主涕泣。逾年病卒。赐葬广宁门外。”

　　长平公主被亲爹崇祯皇帝砍断一只胳膊，在昏迷五天之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清军来了之后，因为她是一个公主，没有什么威胁，就没有为难她。长平公主怎么说也是前朝皇室的人，是统治别人的，现在别别人统治了，很没面子，就请求出家当尼姑。如果清政府答应了她这个请求，可能还真会出来一个神功盖世的独臂神尼。但是，清政府并没有答应，反而出于笼络人心的目的，给她很多优待。一年以后，十八岁的长平公主病死了。后来，长平公主的故事被无数文学或影视作品所演绎，而且越来越离谱。

　　作为明朝的遗老，吴梅村对长平公主的死表现了极大的同情和悲伤，他写了一首《思陵长公主挽诗》。这是一首五言长诗，写得相当有水准，和白居易的《长恨歌》有一拼，但是在名气上却逊色很多。这首诗秉承了老吴小心谨慎的特点，典故一个接一个，让人目不暇接、不知所云，比如“鲁元驰孔亟，芊季负仓黄。漂泊悲临海，包含耻溧阳”这四句就用了四个典故：第一句说的是汉高祖刘邦当年彭城被项羽打得大败，乘车逃跑，路上看见儿子刘盈和女儿鲁元公主也在逃命，就把他们拉上车来一起跑，人一多马跑得就慢，而敌人眼看就追上来了，刘邦急了，把两个孩子踹下车好几次，司机夏侯婴心地善良，每次都他们拉上来，后来总算逃脱；第二句说的是伍子胥、孙武率领吴国军队攻破楚国都城，季芊跟着哥哥楚昭王等人一起逃命，女子体力不如男人，在沼泽地里腿抽筋跑不动了，楚昭王手下有一个叫钟建的，背起季芊继续逃，后来季芊嫁给了钟建；第三句说的是西晋灭亡之时，晋惠帝的女儿临海公主在逃命途中被人贩子劫持，卖为奴婢，受尽欺凌，后来终于逃走，到东晋朝廷认亲，恢复了公主的身份；第四句说的是梁武帝的孙女溧阳公主被造反派侯景强娶，后来侯景兵败被杀，老百姓把他的尸体被切割成小块吃掉，溧阳公主也差点尝尝人肉的滋味。

　　吴梅村列举的这几个典故，是为了将鲁元、季芊、临海、溧阳这几位公主级人物的凄惨经历来类比和衬托长平公主的不幸遭遇，不过这四位的结局要比长平公主好很多，或许这是老吴在寄托对明朝的一些特殊感情。
　　后面，吴梅村对长平公主进行了简短的赞扬：“英声起北地，雅操迈东乡。”按理说，长平公主短暂的一生并没有过人之处，也没有什么作为，说她命苦，只能怨她们老朱家无能的政府，对于她个人而言，“英声”和“雅操”都无从谈起，但是老吴非要这么说，谁也拦不住，如果长平公主活着，可能会指着吴梅村的鼻子说：“你才‘英声起北地’，你们全家都‘雅操迈东乡’！”

　　虽然“雅操”是个比较虚的溢美之词，但是至少不能用在恶人身上，更不能用在那些在奥运赛场观众席上因屁大个事大打出手的国人身上。不过，说古人务虚也不对，周兴嗣说了“坚持雅操”之后，担心大家说他净玩虚的，马上就给出一个实惠的诱惑：好爵自縻。

日期：2008-8-25　21:30:14
　　总是有垃圾广告，我在考虑第五部分是不是应该开新帖。
　　----------------------------------------------
　　第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句坚持雅操好爵自縻(2)
　　只羡神仙不羡官
　　“好爵自縻”出自《易经》中的“中孚卦”第二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

　　这几句如诗如画的爻辞颇有《诗经》的韵味，而巧合的是，《诗经》中还就真有一篇和这几句意境相似的诗，题为《鹤鸣》，全文如下：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