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途中三
随着声音的方向，一个男子快步穿过青石兵俑方阵而来——是飞机上的那个人。
果然来了。
邢沣面沉如水身体紧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留守妇女被村长霸占小说，这个人很有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并且自己有很大几率会毫无还手之力。
但封月志的表现却十分奇怪。他就像遇见了一个关系一般的普通朋友，自己该干嘛干嘛，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来啦”
那男子停步两人十米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或者说，他根本无法作出表情。
“阿志，停下”
话里已经有了明显的警告意味。
但封月志充耳不闻，却又像对一个外出归来的家人那样亲切的道
“吃过饭了么”
那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眼里隐藏不住的复杂光芒频繁闪现。这里面刘恺威和冯绍峰谁帅不忍、失望、喜悦、难言等种种情绪不断交替。
男子根本没有理会一旁如临大敌的邢沣，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凿着面具、哼着小调。
封月志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不说什么，他就一门心思的发他的大财，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此时此地显得很是诡异。
最终，男子还是开口了。
“阿志，放下你手中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闻言封月志却是笑了，他笑得有一些疯癫。
“我在干什么？我在发财啊，要不这样，这些黄金面具你拿走，剩下的东西菱角湖万达影城归我，好买卖吧？”
“傻孩子啊”
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封最终还是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
说着他摇摇头，然后轻轻取下了那张戴了好几天的皮质面具。呈现出来的是一张沾满汗水的苍老脸庞，他的眉毛疏散而凌乱，正如此刻他纠结的内心。
他是孙老头。
“阿志，你还太年轻，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可怕”
“哦？”
封月志笑眯眯地干脆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奇怪的是，他凿了那么久，就连其中一个面具的边都没有凿开一点。
“孙爷爷，我等你了半天，可不想听到诸如这些血液是恶魔林志玲的成熟性感照片之类哄小孩的话，你觉得呢？打开天窗说亮话嘛，古人云的呢”
当封月志说出这一番话来时，邢沣表面紧张，却一直安静地瞳孔此时突然放大数倍。
我等了你半天
我等了你半天
我等了你半天
原来······
他的脑海里一些片段如播放幻灯片那样开始形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走之前封月志毫不隐晦地大肆购买登山工具、飞机上他猥琐做作的自拍、小镇里他极为不靠谱的睡过了头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拖到晚上再行动、半山腰上他执着的一定要亲自进入山洞，以及，就发生在刚才他财迷似得凿了半天却连边都没有伤着的黄金面具。
这个混蛋，他一直就在等，等孙老头发现他们的行踪，等孙老头尾随而来。
他想干什么。
其实，邢沣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作为多年的兄弟，邢沣早就知道了封月志的全盘计划。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承认，就连在半山腰上对方如此明显的假话他都不愿意去揭穿。
试想如果孙老头都跟到了山脚下，依他的能力，会仅仅在下面守株待兔么？会任由两个人就这么轻松地取了东西然后择路而逃？
这家伙，分明就是想在这里干掉孙老头。
封月志带笑的眼角轻轻瞄了一眼旁边的邢沣，他什么也没有解释，正如一个狡猾的猎手看着一只心甘情愿钻进陷进里的小白兔。
“阿志，你一定要与我为敌么？我看着你长大，你也知道我无儿无女，老伴儿又死得早，我一直都将你看成我的亲孙子，我对你的爱并不比老封少多少”
孙老头似乎没有听懂封月志的话，依然很是痛心疾首。
“哎”
封月志闻言失望的摇了摇头。
“孙爷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你看，我都出招了，你居然还在弯弯绕，咱们都是男人，有话就说出来，有那个什么就放出来，对不对？”
的确，现在没有人会相信老孙的话。
“你要阻止我们的机会有很多不是么？”
下面的内容封月志并没有继续言明，可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将整个内容全部概括了。
邢沣此时突然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眼前的这两个人仿佛才是真正的爷孙俩，同样的打算，同样的结算地，同样的冷酷甚至到了冷血的地步。
孙老头全程没有阻止二人，而是选择尾随他们一直到达这里。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山洞的确切地址需要二人来带路。二是，他的想法和封月志一模一样，要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干掉二人。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一个充满喜剧意味的画面：两个心怀叵测却目的一致的人一前一后就这么默契地互不拆穿一路走到了决战的场地。
而更可笑的是，自己一路都要扮演一个傻子，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
面对封月志毫不留情的拆台，孙老头终于皱了一下稀疏的眉头，他眼里一直有一道精光含而不露。那道光璀璨充满活力，于眼前这个古稀老者根本格格不入。
“阿志，我不想伤害你，我根本就不想伤害任何人，不然我不会等到现在才与你对峙，不然，早在那天晚上，你就已经死了”
他所说的“那天晚上”当然就是指封月志在祖父衣橱里的那晚，看来，当时对峙的神秘人物果然就是孙老头。
却在这时，封月志不耐烦地问了一个与当前话题无关的问题。
“得到这股力量真的这么强么？”
“很强”
孙老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同样是得到了这股很强很强力量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却走得这么突然么？”
这个问题如一块冰冷的小石子投进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瞬间炸开一波涟漪。
死一般的沉默，孙老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前几天我爷爷托梦告诉我，说他在下面很孤独，要我今天捎带手把您给送下去陪陪他，您说可好？”
封月志原本笑容灿烂的脸庞突然杀气毕现，他的眼角开始颤抖，他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爷爷说，他死的好惨啊”
“不是的，阿志你听我说”
孙老头还想解释什么，可下一刻他剩下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面，因为他看到封月志手里的枪。
枪！
邢沣吓了一跳，他根本不知道封月志是在何时拥有的枪，也根本不明白他是如何通过安检的，可现在也许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阿志，你要干什么，把枪放下，你真的要当杀人犯么”
邢沣出于本能地就要上前去夺走对方手中的危险物品，却被那一双更为危险的眼睛生生定在原地。
“兄弟，枪我给你，要么你对准他，要么，你干掉我”
直到现在，邢沣才真正明白他错了，孙老头也错了，他们都错了。封月志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那些神奇的鲜血，而是孙老头的命。
他真正要做的是在这里为他死去的爷爷报仇！
“阿志啊，你错了，你真的错了”
孙老头痛苦地低下了头。到现在，他的表现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封月志冰冷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邢沣的脸庞，这张脸他看了十几年，从小到大，从未变过，他相信这张脸的主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变。
邢沣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封月志阿封月志，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杂碎，你这个人渣，这件事儿完了你如果不给我买一辆法拉利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说着邢沣紧咬牙关一把夺下了对方手中那把闪烁着死亡光芒的手枪。可当他拿到手枪的那一刻，脸上莫名出现惊讶、迟疑的神色一闪而过。仅仅是在那么一瞬间，快得光都无法追过。然后，他毅然决然地将手枪指向了痛苦地孙老头。
“老杂毛，你敢动一下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类似的话从未出现在邢沣的语言当中，就在今天，他也豁出去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封月志想要干什么。
封月志脸上带着神经质般的笑容将自己的上衣一件一件脱掉，露出析长瘦削的上半身，然后他面对着孙老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在他的后面，是十三个装满鲜血的铜鼎。
他要一次性将里面的鲜血全部吸收。
孙老头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突然陷入了疯狂的境地。
“封月志，回来”
那苍老的声音在嘶吼中仿佛一只暮年的狮子绝望咆哮。孙老头全身瞬间响起炸耳的骨节相错声，他仿佛在几秒内又回到了当年最强壮最巅峰的年纪，那虬结的肌肉即使在厚厚的登山服下也显而易见。
孙老头动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原地弹射而出，如一颗出膛的炮弹飞速赶向封月志所在的位置。
可是在他行进的路上，一只代表着死亡的手枪山岳一般挡在了那里。
邢沣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他挺胸抬头单手举枪就这么立在那里，他的双脚似乎和这山洞连为一体，岿然不动，气势如山。
“邢沣，滚开”
面对威胁，孙老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而面对这排山倒海的场景，邢沣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混蛋，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本应该出现的枪声并没有响起，邢沣带着决然的目光最后一次望向封月志的地方。
他看到了兄弟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里一股疯狂的欲望之火正熊熊燃烧。
只有那么一瞬间，邢沣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
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
砰！
骨肉相击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邢沣炮弹一般被直直撞出十米开外。
孙老头终于停下了。并不是因为邢沣有实力阻挡他，而是他被邢沣的怪异举动而震惊。
他为什么不开枪？
邢沣落地后依着惯性连续滑行了数米才终于停下。此时的他左边肩膀完全塌陷下去，整个人七窍流血全身抽蓄，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就是邢沣唯一能做的，哪怕拖延孙老头几秒钟。但是，不论是他还是封月志都对孙老头的恐怖实力严重估计错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居然可以强到这种地步，强到邢沣连半秒钟都拦不下来。
但可笑的是，孙老头还是因为震惊停了下来，而代价却是邢沣年轻的生命。
为什么他没有开枪？答案很简单，手枪是假的。封月志怎么可能拿得到真正的手枪，那把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杀器只是一把高仿真的塑料气弹枪。
在封月志的计划里，他将这把气弹枪拆开分别装在不同的行李箱深处并以铁盒密封以逃过安检，然后就在今晚，这把气弹枪会握在邢沣的手里限制住孙老头的行动。可他并没有想到孙老头会这么疯狂、这么强，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邢沣更疯狂。
就在孙老头愣神的这段时间里，封月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整十三鼎的鲜血如洪水猛兽奔腾在封月志全身将他缠丝包茧，没有人看得到茧里的情况，只能听到一种如洪荒猛兽的叫声从未停止。封月志痛，痛到无法形容，痛到钻心蚀骨。耳边是阵阵苍凉的角号吹响，能闻到的只有刺鼻到让人呕吐的血腥味。他觉得自己是到了远古的战场，正在经历一次满是敌人的厮杀，无数刀剑落在他的身上，无数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快要窒息、快要死去，这样的蛮荒仿佛融进他的肌肉、他的血液、他的骨骼，最后是他的灵魂里。
封月志的全身骨骼根根断裂再根根重接，他的肌肉像充气球那样不断膨胀，膨胀到青筋毕现，青筋暴血。说来话长，其实只有短短的数秒钟，当血茧突然爆开之时，呈现在孙老头面前的是一个高达三米的怪物。
那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啊，那还是封月志么？
这个怪物全身肌肉高高垒起，无数的血管在肌肉与皮肤之间跳动，然后再爆开喷出猩红的鲜血，他的骨骼已经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骨骼，每一根骨头都有一棵树的树干那么粗大，这些骨骼受到肌肉的压迫根根弯曲，将封月志的整个身体撑得似乎马上就要爆开来。
“阿志啊，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看着眼前的一切，孙老头哭了。浑浊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奔涌出来，它就像一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那样哭得撕心裂肺。
说不清他是为什么哭泣，追逐了一生的强悍力量其真面目原来如此恶心、如此恐怖。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为了这股力量与自己为敌却最终变为了一个怪物。
到底是谁害了谁？谁该为此负责？
就在这时，封月志一声怪物般的嘶吼突然冲向孙老头。那速度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强壮地如一头牛的孙老头被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直直砸向地面。
砰。
这一拳地动山摇，巨大的声响堪比惊雷。
仅仅一拳，孙老头脑浆迸裂，全身骨头根根断裂，眼看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一拳过后，封月志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孙老头面前，他似乎傻了、痴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了。
而孙老头此时居然痛苦地咳出一大块鲜血，仿佛死前的回光返照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这个怪物。
“老封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他的死是因为曾经在朝鲜战场上留下了常人致死的伤——他是为了救我······咳咳······是······是我害了他，阿志啊，我的孩子，我们都因为自私害了你，孙爷爷从没有真的想要伤害过你，阿志啊，这种力量不是我们凡人应该拥有的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许孙老头大彻大悟，也许是看到了封月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终于明白生命的美好往往不是你殚精竭虑追求的东西，他咳出最后一口鲜血就此断气。
“老封啊，兄弟啊，我来了”
封月志喘着粗气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孙老头死去。
孙老头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封月志会将老封的死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真实原因只有封月志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便在这时，距离封月志不远处的地方，一声痛苦地轻咳将他从呆滞状态中唤醒。
邢沣，是邢沣。
封月志血红的眼睛突然一亮就那么一瞬间连人带风地就越到了邢沣的面前。
可是摆在眼前的情景让封月志再次呆滞了。
邢沣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被毁失去了本来面目，这会儿的邢沣也许一如刚才的孙老头出现了回光返照。
“阿志，其实，你所谓的报仇是为了得到这些鲜血对么”
这是邢沣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惊诧于封月志外貌的改变，也没有询问对方战况如何，他只是轻轻地，喃喃地问出了自己这一生的最后一个问题。还没有等到封月志作出回答他便步了孙老头的后尘。也许他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问封月志，而是在问自己。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笑话么？
状如恶魔的封月志那双恶魔般血红的双眼突然流下两行血泪来，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想说话，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一种叫做绝望的感觉涌上自己心头。
“啊”
然后，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巨大骨骼的压力水柱一般的鲜血从每一寸皮肤下喷涌而出染红了这片天地。
死之前，封月志只有一个念头——我去年买了个表。
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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