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优优可以吃,很久以来,我们家的菜都做得既烂且淡,终于把她爸吃得抓狂,美其名曰减少我的劳动,天天从食堂提两盒菜回来。
其实我也是被食堂豢养多年,每当人问起“习不习惯北方的菜”,我都理解为“习不习惯食堂的菜”,但我一直对吃食堂的菜不齿。这是有点矫情的洁癖,具有反讽的意义——好像一个人对自己的不良过去矫枉过正的回避。老公家是长期吃食堂菜的,我颇为不屑:“我怕在菜里吃出指甲……”不能说地沟油、农药、防腐剂、金属污染等等层出不穷的新闻对心理没有暗示作用,特别是有怀孕生育的经历更对食物的消息放大镜般地敏感。但是昨天,我也终于抓狂,到处找咸的东西吃,香肠、榨菜,恨不能喝点酱油,并主动打电话要他买食堂的菜回来,他问不怕指甲了?我说,吃到指甲我不会吐到一边吗。
记得多年前公司去北戴河玩,我们的咖啡先生对满桌的鱼虾海鲜表情恹恹,直到上了个黑乎乎的烧茄子,才大睁其眼,大动其筷。(咖啡大哥,借用你的笑话,别跟我要版权费哦)他说他每天下班,要是“遁着香味回家,准走到人家家去”。因为他们跟上海籍的岳父母住一起,而他是东北人。他请了个能做北方菜的保姆,一星期过后,做的菜就跟原来吃的一个味了。同情ing,附近有食堂吗?
虽然我会颇为得意地夸起上学时食堂的包子多么好吃不贵,以及工作时某部食堂的红烧肉如何入口即化,我还是有相当的理由为吃了那么久的食堂而自怜。记得我曾跟高中好友诉苦:“有一次买‘肉丁’,结果一看,全是洋葱丁,我一边吃一边眼泪就掉下来,”她嘲笑:“好可怜哟,眼泪和菜咽。”我强调:“是因为洋葱知道吗,他们拿洋葱当菜炒。”我没法跟她解释清楚,因为她从来不用改变他们饮食的“籍贯性”,三岁时开始吃的东西一直吃到三百岁。现在知道,我们一般用来炝锅的洋葱不仅可以假冒肉丁,很多“正菜”还是不可或缺的主角,西餐更可生吃,这也算是消除饮食的地域偏见,或者,仅仅是局部家庭的偏见,让自己见怪不怪。别看我好像不情愿似的,其实我也早已被北方饮食(也就是食堂菜)“策反”了的,不然昨天我会去找酱油喝?
以前我吃得出丝瓜的“味道”,现在,丝瓜有什么味道?可以这么说,九几年要不是在好友小段家看到她家院子里结有丝瓜,我一直以为丝瓜是南方才有的,因为我从没在食堂买到过丝瓜!为什么?丝瓜做大锅菜不好做吧?林语堂曾极其推崇“丝瓜炖小鱼”,丝瓜应是小众情调。小时外婆也常在平房的空地种丝瓜,丝瓜顶着黄花,黄花招来金龟子——丝瓜的味道,是童年的味道。不过丝瓜是有着特别的味道的,我开始自己做饭,在三里河菜市场买到过蔫得不成样的丝瓜,仍然吃出了那种味道——记得妹妹就是因这种味道不肯吃丝瓜,我曾异想天开告诉她,“因为你是丝瓜变的,你不能吃自己”。不知她开始吃丝瓜了没,反正丝瓜越来越没什么味道了。
从南方菜(家里的菜)到北方菜(食堂的菜),不甘的还是这种味道的日渐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