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墨隼轻轻挑眉,慢慢道,“现如今你残杀同道,与魔为伍,你觉得你师父还会来相救?就算他来了,其他仙门的人会同意他单枪匹马闯入黑蛮,救一个孽徒?”
“我没有与魔为伍!即使所有人都不信,师父也一定会相信我!”伍儿愤然,明眸染着怒光,越发的灼灼发亮,“大魔头,你好狠毒的心计!”
“哦?我如何狠毒?”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好整以暇地问。
伍儿此时已经想通透,仰眸冷冷道:“方才,你明明可以灭绝梵山仙门的那几个人,却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这背后的用心何其险恶!你想借他们的口,宣扬我如何大逆不道,令我在正道再无立足之地!”
墨隼缓缓点头,很是赞许:“聪明,我的心思你已能看穿几分。”
伍儿沉默握拳。越是看得清,便越心惊。游盈芝事件原本是意外,如果她回去向师父请罪,也许会被监禁思过,或受一些惩罚,未必有性命之忧。但经过大魔头插手之后,事情不再单纯,她很快就将沦为人人喊杀的叛徒,百口莫辩。
稍作定神,她沉下语气,嘲道:“你千方百计拉我入魔道,难道魔界已经沦落至此,没我襄助不行?”
墨隼比她更加气定神闲,回道:“魔界可以没有你襄助,我却需要你。”
我却需要你……
这一句,情话般温存,耳语般甜蜜。伍儿打了个寒颤。
他又道:“现在你已无路可退,只有我能保你平安。只要你交出霞光佛珠,我可以应允你,魔界上下必待你如圣女,无人敢对你有一丝半分的不敬。”
“我并没有什么佛珠。”伍儿死不承认,面不改色地道,“当时你亦在嵩山,我陪你寻找神器,有没有找到你比谁都清楚。”
“如此嘴硬。”墨隼低声一笑,眸中泛起魔魅之色,柔缓道,“又想我亲自搜身吗?”
伍儿耳畔响起衣衫掠风之声,下一秒他已逼近,脚离沼泽一尺弯身伸手过来,抚上她的手臂。她平静望他,任他抚摸过她的右臂,再顺着左臂摸到腕间。
面上虽是镇静如常,她心中却是忐忑。游盈芝能够触碰到霞光佛珠,不知道大魔头能不能?
墨隼徐徐抽回手,眯了眯眼,一声不响。
不过片刻,伍儿背后微微渗出冷汗。她拢袖,冷哼:“这下你相信了?”看来大魔头并没有穿透她施下的仙术,游盈芝能触及只因天生具有灵性。
伍儿想想又觉得奇妙,她近日仙力大增,施的法术竟连大魔头都瞒过去了。
墨隼眯眼审视她,神色冷凝了一瞬,复又扬起凉薄的笑容:“你吞食了无尘珠,难不成重施故技,把霞光佛珠也吃了?”
“我才没这么贪吃!”伍儿依然否认,“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佛珠,你为了莫须有的事处处刁难我,白费力气白费时间!”
“有或没有,我自然会验证。”他衣不沾尘,乘风高立,淡定道,“听说身戴霞光佛珠的人必须六根清尽,一旦动情便有异状,轻则心痛难治,重则绞痛至死。”
“那又如何?”伍儿一点都不惧怕,她活了十六年还不知道情为何物,心无爱欲何须害怕心痛?
“你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我想如何?”他手拈一簇魔光,弹射到黑沼泽中,稀泥般的软土冒起咕噜的水泡,转瞬恢复正常,“黑沼泽底下生存着千万的魔虫,我暂且替你阻住,三日之内你不交出霞光佛珠,我就让魔虫魔蛆将你啃噬殆尽。”
“原来还是这一招!”伍儿轻蔑道,“除了威逼之外,你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你不久便知。”他眼波暗转,异色瞳眸深处倒映她的身影,忽一闭眼,飞身离去。
伍儿疑虑,他离开得突兀,是去准备什么残忍刑罚来对付她?
墨隼回到傲云洞,即刻就有人前来禀告战况。
“魔君!仙门之人暂不敢攻入黑蛮,但我们派出去的魔兵只有一半活着回来。”一名蓝衣女子单膝跪下,语声恭敬,妖媚的脸上微含凌厉怒色,“魔君,此次仙门来了千余人,其中不乏厉害人物,属下愿意做先锋,带领一支魔兵突围出去,好过遭困躲在黑蛮之中!”
墨隼神色不动,淡淡道:“黑蛮原是上古荒地,聚集天地间最浓重的煞气,随便一片沼泽地一座树林都等同于机关陷阱,仙门的人不敢妄动,便想与我们打持久战。这场仗拖久了,于我们无利,但我们若是急进,同样占不了便宜。”
“魔君,难道我们要这样忍气吞声,任由他们包围叫嚣?”琴魔蓝沁美眸一眯,生出狠辣的厉光,“属下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愿忍辱偷生!”
一旁,红衣男子手持血玉棋盘,冷静启口:“琴魔,你不必心急,魔君自有应对之策。”
墨隼站在洞口,远望黑沼泽的方向,神思似飘远,口中漫不经心地道:“黑蛮的禁地之中,禁锢着一千八百头魔兽,这些魔兽极其凶残,不易控制,所以当年的魔尊将它们封印在禁地。我必须五魄归体,才有足够的功力解开封印。”
“魔君已有四魄归体,这第五魄……”蓝沁面色一变,娇媚笑起来,“魔君捉了霁月山的那个丫头,想必是因为嵩山的霞光佛珠在她手中。属下这就去逼供,谅她仙法再高,也抵挡不住我的逼供手段。”
墨隼收回远眺的视线,轻微皱眉,冷声道:“你莫动她,我自有主张。”
蓝沁敛容应声,察言观色,试探地问道:“魔君可是在想如何令那丫头动情?据说霞光佛珠不可佩戴在凡心不尽的人身上,若那丫头动了情念,必然只有摘下佛珠,以免受苦。”
墨隼未答。其实无需这么麻烦,他只要毁了伍儿,毁了无尘神器,第五魄便就归体。他不愿动手,只是顾念亭兮的一丝残魂,但隐隐间,又觉不仅于此。
“魔君,正道女子最重名节,属下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蓝沁红唇微勾,容色千娇百媚,难掩邪气。
她眼角斜飞,瞟向红衣男子,再道,“棋魔生得清俊,可化身变作凡间普通书生模样,我们将棋魔与那丫头囚禁于暗室,喂以**药,只需缠绵几日,那丫头必定对棋魔死心塌地。”
墨隼脸色一寒,薄唇抿得越发紧。
棋魔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暗暗向蓝沁使一个眼色,而后才开口道:“属下倒是认为,那丫头助魔君夺神器有功,往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倘若她对魔君死心塌地,岂不更好?”
蓝沁点头附和:“正是,正是,如此更妙。”
墨隼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不置可否。
棋魔和蓝沁识趣地退了出去。魔君对那丫头的心思,他们已捉摸出几分,若能促成好事,于魔界而言利大于弊。
墨隼站立原地,挺拔如松柏,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他身后,一个白衣女子从洞内轻步走出,幽幽一叹:“小墨,你们当真要那样对待伍儿师妹?”
他似乎未闻,兀自凝望远方。让一个女孩爱上他,需要什么样的技巧?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当初亭兮为什么爱上他,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莫名的,他想起那名字古怪的铜色食物。入口微苦,回味香甜,爱的滋味是否像此?
“小墨。”白衣女子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让我去见见伍儿师妹可好?也许她肯听我的话,给你霞光佛珠,这样就能免去你的烦忧,她的苦难。”
“你有把握能劝服她?”墨隼移开一步,避过她的手,皱眉问道,“她颇为固执,心中只有师父训导,视魔界为万恶不赦之敌。”
女子低头看着落空的手,轻声道:“这般说来,我确实有愧师门,不如伍儿师妹大义。”
墨隼目光冷淡,没有接话。亭兮魂飞,残魂或许遗落各处。伍儿体内应该有亭兮的一丝残魂,而面前女子应是相同,否则不会有完整的亭兮记忆。但她们俩原身是什么,前世是何人,尚是个谜。
白衣女子深吸口气,振作抬眸,微笑道:“无论如何,让我去试试吧。”
“也好,试试无妨。”墨隼语气平淡,携她一起,前往黑沼泽地。
沼泽潭中,伍儿苦思良久,试过隐身术御风术腾云法,统统失效。这片黑沼泽明显被施过魔法,再加上它本身的凶煞之气,置身其中极难施展仙术,除非借助外力脱身,不然恐怕要活活困死在这里。
她僵着身体良久,眼前黑光一闪,又见大魔头身影。这次出现的还有一人,白衣飘飘,绝色无双,宛如出水芙蓉之清雅,牡丹盛放之明艳。相比之下,她一身污泥,满脸狰狞疤痕,真真是自惭形秽。
“伍儿师妹。”白衣女子攀着墨隼的臂膀,俯头下望,浅淡含笑,“你我都在黑蛮之中,许是天意注定。”
“师姐,这不是天意注定,是大魔头强捉了我来。”伍儿口气温和,但不认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姐何去何从我无可置喙,可是我并不想呆在这里。”
“你把霞光佛珠给小墨,我请求小墨放你走,这样可否?”女子软言相劝。
伍儿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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