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多远

穿棉布裙的年龄，就是风从林中过，没感觉就已经走了好远，就是在夏天，还未告别，落叶就已经飞满了天。

十七岁那年，我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踩着不同的路途住进了同一所房间，大家都同时记住了麦芽，不是因为她的名字特殊，而是她的笑，弯弯的眼睛让她身边的空气都在跳动呢。

她属于那种水灵的女孩，纯白色的棉布裙，在我们这群花枝乱颤的女孩中，像是仙女下凡，如此的不食人间烟火。麦芽来自大山，她说山里有葱茏的树木，有清澈的泉水，还有壮观的瀑布，我想说：麦芽，其实你的眼睛像泉水，你的头发像瀑布。

卡菲瞪大了眼：“麦芽，你的家很远吗？”

麦芽凝住了笑：“恩，好远好远。”

我们才知道，她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搭了一辆送煤的车子，才坐上了火车，来到我们中间。

大家都静默了。

于是，心里都在暗想：要惜福这个清汤挂面的小丫头，她多可爱啊。

大学的生活色彩斑斓，像是烟花般，处处都是精彩，而谁的精彩都需要自己去点燃，麦芽对于我们的一切很新奇，她总是坐在卡菲的身边细细的看她把一瓶瓶的化妆品涂到脸上，卡菲看她时，她就会低下头，羞涩的笑，她说：“在我们那里，只有新娘子才能这么漂亮。”我们谁都不曾嫌弃过她，我们都笑：“麦芽比得过所有的新娘呢。”

吃饭的时候，她带着自己的搪瓷碗，磕掉了漆，而她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她坐在我们的中间，不自卑，不低头，像只骄傲的孔雀，别人的目光只是她开屏的理由，偶尔我们把自己碗中的餐食夹于她，她笑笑，就努力的吞咽起来，她说：“你们到山里去，有好多果子吃，那味道很美。”

后来她告诉我们，她最爱的家乡，有着辛劳的母亲，顽劣的弟弟和多病的父亲，心里便有了阵阵的疼惜，我们这些生长在无忧环境中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深刻地理解一个小姑娘在深山里刨土挖药时的心境。

我们同屋的四个姐妹，开始小心的捧起麦芽的心，而她的笑脸一直都在蓝天下那么灿烂着。

再去郊游的时候，麦芽得知要去海边，眼睛亮的犹如一潭秋水，继而暗淡下去，我们就说：“麦芽，你得去看看呀。”

然后兰兰就接到了电话，她笑笑：“咱们运气真好，又有顺风车搭了。”

麦芽闪闪大眼睛，调皮的笑：“你们丢不掉我了。”

是的，麦芽，我们怎么忍心丢掉你，尽管我们给人掏了钱还得说好话。可是没有你，空气怎么会笑得起来。

蔚蓝的海边，麦芽欢快的扑打着浪花，她笑的眯起了眼睛：“真的好美啊！”

她蹦来蹦去，牵起我们的手，冲着大海呼喊：“我爱你呀，麦芽。”我们看着孩童的麦芽，泪湿了眼眶。

突然发现，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竟然因为有了麦芽，相互包容着，体贴着，呵护着。

后来麦芽问我：“洛朵，永远是多远呀。”

我看见她画了一幅画，五个女孩子站在海边笑得正艳，上面写着两个字：永远。

我说：“永远就是不停歇。”

麦芽笑笑，阳光正。

有个男孩跑来说：“麦芽，你笑的时候很暖呀。”

是的，这个瘦削的男孩，喜欢麦芽的笑与坚忍不拔，麦芽的脸会红，像山里的野山楂，我们没见过，麦芽答应带我们去看呢。

男孩告诉麦芽，他愿意守护她，他愿意用他的整颗心去怜惜，疼爱麦芽，他说：“要永远都是。”

麦芽问：“永远是多远？”

他说：“从我的心到你的心呀。”

我们都笑：“麦芽，你可要幸福呀！”

临近毕业，我们去了麦芽的家，那个小山村里袅袅的炊烟，让我们不能自已，麦芽带我们去看了泉水，野山楂，还有她的心情涯，麦芽站在幽幽的溪水中，赤着脚，挽着裤脚，踩的欢快，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任快乐满山谷地飘洒。

毕业像是岁月的轮子，慢慢地辗，去还是来了，我们各奔东西，麦芽把那幅画绣成了十字绣，一针针的刻出了永远，然后，那个男孩随她回到了家乡，她说：“她也喜欢城市的繁华，只是山里的孩子需要她，因为他们都爱学习，却没有人愿意教他。”

麦芽在我们的生活中愈离愈远，却成了我们常常的牵挂，在某个阳光的午后想起她眯起的笑眼，却依旧幸福，是常常通电话的，真的成了永远都不会相忘的姐妹，我们也都带着麦芽所影响给我们的坚强，自信，质朴而骄傲的生活着。

麦芽给我们寄来那些山里孩子的照片，质朴，真诚，都如她有着明亮的双眸，站在深山里的阳光下，笑的灿如烟花。

麦芽来电话说：其实永远就是要做一件事，无怨无悔。

我们都笑：是啊

于是，不再有人抱怨上班累，工资少，纪律多。忽然就在那一刹那明白，生活其实很美好啊，我们都感谢，上帝赐于的麦芽，给予我们了太多太多。

我记得很清楚，五月十二日，麦芽在中午的时候给我来了电话，她说，她要在山花烂漫的时候穿上最美的嫁衣。她呵呵地笑：“洛朵，我知道你们都会来的，是吗？”

我们挂断电话，两点二十八分。

我心里想啊，我们当然都会去啊，只是，送点什么给麦芽呢。我真的笑了出来，麦芽，你是幸福的。之后，我的笑就渐渐搁浅，脑袋像是五雷轰顶般的声响，亲爱的麦芽，此时你在干嘛呢。地动山摇的一刻，我们真的好害怕。

拨回麦芽的电话，已无法接通，我想，麦芽，你不要害怕。

几乎是同时联上MNS的，我们四个的第一句话皆是：“麦芽”之后是沉默，麦芽那两个字深深的镶到了我们的心里，揪的心疼了起来。

麦芽的家在四川映秀的一个小山村里，不知道那平时宝藏丰富的大山此时带给麦芽的是什么样的惊恐与害怕。

我想：麦芽不会害怕，她那么可爱，上帝也会眷顾的，黑暗之后路还长呢，我们还得一直地走下去呢。

直到得到她的消息，我们才知道，永远的距离，那就是谁也到不了谁的身边。我们泪如雨下，这次，是麦芽把我们丢下了。

天塌地陷的那一刻，麦芽把孩子送出那摇晃的教室，自己却被坍塌的房屋压在了黑暗里，而那个要成为麦芽新郎的男孩躺在她的身边，握紧麦芽的手，他随着麦芽的脚步，不离不弃。

我们赶到的时候，墓碑上是麦芽和那男孩的笑，清澈无暇。

四周已经不是初来时的山明水秀，没有了泉水，野山楂，也没有了她的心情涯，麦芽跳动的身影还在眼前，此刻，她却真实的长眠地下。

那一瞬间啊！麦芽，谢谢你，本以为较弱的你会害怕，而现在，所有的学生都在呢，只是少了你们俩，我们都跪下：“麦芽，没有了你，我们的空气都不会笑了。”

而你的笑脸告诉我们：因为你永远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