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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公司人少,创意部同事用大喇叭放着摇滚。
霍安的办公室开着门,我走过去,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他,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笔记录着什么,笑堆了满脸,使皮肤与皮肤之间沟壑难填。
等他放下电话,我推门进去。
我知道我素颜的样子有点吓人,而且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所以很理解他的满脸诧异。
“津津?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说:“你吃了吗?我想请你吃饭。”
他亮出惯有的意味深长的笑。
我问:“赏脸吗?”
“你等我一会儿吧。”
我就坐下等。
他看了我一眼又说:“算了,现在去吧。”
我就站起来等。
他理理文件,去壁橱里拿包。
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声不吭的跟他走,从电梯到车库,坐上他的奥迪,一路无话。
霍安把车开出SOHO,出了门问我:“去哪儿吃?”
我淡淡的答:“随便吧。”
他笑:“请人吃饭没诚意啊你?”
我说:“你有诚意不就行了,我听你安排。”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是帮你办成事儿了吗?怎么还不高兴啊?说吧,还想要我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再不开心也不能给帮你渡难关的人看脸色,我理理头发,把软塌塌的身体撑直。
我说:“去吃烤肉吧。”
我们去了一家韩国烧烤,坐下来才发现无话,他和我面对面坐着,衬衫挺括,领带浮夸,我十分拘谨。
“怎么?这儿环境还行么?”霍安替我倒茶,男人提环境,总有跟你约会的味道。
我点点头。
又说:“不过不如办公室,我习惯了你像个老板。”
“现在像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该像什么才尴尬呢,做朋友吧,我好像又不够资格。”
他沉默。
我说:“谢谢你帮了我。”
他笑笑:“没什么。”
霍安挑了一片生菜,裹着辣白菜吃,回到面无表情的深沉状态。
我说:“我现在特怕欠别人人情,我知道一顿饭回报不了什么……”
他喝了一口茶,皱起眉说:“咱能不能别这么庸俗?早知你这样我才不帮你呢。”
我动手烤肉。
“住院的事儿安排好了吗?”
“嗯,下周一去。”
“那为什么还不高兴?”
我叹了口气。
他问:“是不是为钱?”
我想了想说:“钱当然也是问题……”
“好吧,你直接告诉我,今天为什么哭?”
我又开始掉眼泪,这下轮到他拘谨。
他呆头呆脑看我哭了半天,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说:“开开心心的,生活嘛总会有困难,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应该是个胆大又倔犟的姑娘,是遇到什么事都不低头的姑娘。”
我哭着问:“你不是觉得我是二奶吗?怎么每次说到不一样?”
他朗声笑:“不冲突呀,二奶也可以胆大倔强遇事不低头!”
我没笑。
他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他问:“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他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谁也帮不了我。”
他“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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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却隔着油嗞嗞的热气给他讲起了故事,从小时候开始讲,好像只有从头讲才能把我为什么哭解释清楚。
他听得很认真,间或插句嘴。
比如心领神会的说:“哦,我说谁帮你置的那么些好东西呢,原来是有钱的前男友。”
我讲完了故事,他总结:“明白了,你没做过谁的二奶,不过,以前交过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但你现在的男朋友很穷,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要到处借债给父亲看病,你爸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现在他还生了你的气,是吗?”
我点点头。
又说:“最要命的是,我和他……没谈,我妈老以为谈了。”
“嗯,明白。”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生活!”
他给我续茶,意味深长的笑:“我这回搞清楚了,田津津不但伶牙俐齿,而且撒谎不脸红,我回想你跟我说他是你男朋友的时候,啧啧啧,那情真意切的啊……”
我听出他在揶揄我,把头低下去。
“你可真狡猾!”他说。
“不过,你对他真的很好,他还算有点福气。”霍安的语气变认真。
他这句话把我的泪又引出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我更好,我以前特对不起他,跟别的男人好,做许多伤害他的事……”我说不下去。
“你对他好,他对你更好,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在一起?”
“我不知道。”
他笑了,那笑居高临下,好像芝麻绿豆的小事入不了他西瓜大的眼。
“爱情在你生活里占多少百分比?”他问。
我无解的看他一眼。
他幽幽的看着我说:“有些人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我不是这种人,我觉得你也不是。你知道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我想了想说:“如果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会很容易满足,如果不是,得到爱情还会想要别的,会觉得被束缚,会痛苦,继而想摆脱,最后会厌倦。”
他说:“你这么聪明,看来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霍安就是那种明明给了中肯建议还要假装置身事外并强调什么建议都没给你的男人。
可惜他高看了我。
他不知道我是那种明明清楚自己在乎什么又患得患失外表猴儿精骨子里寡断的女人。
他只看到我在工作中雷厉风行,看不到我在加班至深夜回家路遇流浪狗时全身发抖的无助。
他只看到我有条有理纸上谈兵,看不到我为强留变心男人不惜借种骗孕时歇斯底里的狰狞。
他看到我聪明,却不了解我感性。
但他给的建议还是让我获益颇丰,虽然不能双脚一跳跳脱情感的烦恼,至少再次被提醒了,我并非“无爱不欢”。
下午回家,我平心静气了很多。
窗明几净,地砖无尘,整洁的环境确实让人心情舒畅,阳台上还多出几盆花来,可惜我不爱花,没一种叫得上名字。
“你看看!现在才像样子!”我妈说。
“可以下周才像样子,不差这两天。”我坐到挪回原位的沙发上,态度冷淡。
我妈坐到我旁边,握住我的手。
“我没想赶他们走。”
“可他们确实被你赶走了。”
我妈叹气。
我爸把季月亭没要的五万块钱递给我:“这个……你拿给他们吧。”
我接过来。
“我就一个事问你,你说你是季朋的女朋友,是真话还是气话?”我妈果然耿耿于怀。
我说:“气话。”
“你少糊我,背着我们痴头事没少干……算了,过去的不想讲了,你要晓得,这件事没的商量。”
“笑话!我说是你拼命,我说不是你不信,你到底想我说什么?好!我来讲给你听。我神经啊我跟他好?民办大学毕业,分在鸟不拉屎的郊区,工资一月三千,本来条件就够不好了爸爸又害病!看这样子多少年都还不光烂屁股的债了!他妈更离谱,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结婚别说买房,连个首付都指望不上,生了小孩靠天养么?还有,于景行是什么条件啊?惯得我一个月没个万儿八千的零花钱都不晓得怎么活!我恨不得明天就找个比他更讲貌的男人买大房子开好车争个脸给他看……”我一口气不带喘的说了这番话,说得情绪癫狂,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把我妈听得目瞪口呆。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终于不再说什么,而我难受的落下泪,这些话与其说是拿来堵我妈的嘴,倒不如说是用来堵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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