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实录：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我曾经对这样凄艳离奇的故事充满了艳羡，以为那将是这个平淡城市中最不容错过的盛宴。但面对蔻的绝望伤口和空洞眼神，我才知道这样的经历原来是惨烈的人生砒霜。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那晚，在一个文学论坛里，众多矫情做作、刻意堆砌寂寞的文字中，我看到了一篇以偈语作题的文章——《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那种剔透彻骨如同婴儿般澄净的文字打动了我。

    也许因为有着类似的感受，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性的好奇，我记下了文章后面的一串号码。都市中同样寂寞的人都会有一串或几串这样的数字，ＯＩＣＱ。

    连验证都无须通过，她就这样不设防地进入了我的好友栏，我也介入了这个３０岁女子的生活。

    蔻

    网上惺惺相惜了几个星期后，我和蔻顺理成章地见了面。

    西单文化广场的一个长凳上坐着波希米亚着装风格的落寞女子，系着长穗子的及膝麂皮裙，铜环相扣的皮带松松卡在胯间，墨绿色宽松毛衣外一个与类似披肩的宽袖短呢大衣。

    看着蔻，我想，四年后若能有她一半的淡定从容我就知足。

    我们像姐妹一样步入星巴克坐定，我拿出我的薄荷寿百年。

    “你当然不可能有男朋友了！”

    “什么意思？”

    “听过齐秦的一首歌吗？你是天上最遥远的那颗星星……”我哼唱着，老辣和矜持在她的面前变成小妹的调侃。“男人不会对够不着的东西付出太多辛苦的。如果我是男人，也不费这功夫。”

    把烟点上，我顺便按下录音笔，对准她。“开始吧。你不应该紧张。”我开她的玩笑。

    蔻和靖

    我一直都特顺，到大学毕业了还不懂挫折是什么，可能是性格不好多事，同学老师对我评价都不错。

    穿着朴素表情单一的我在班里并不出众，直到我工作了以后才慢慢发掘出自己的美丽，当然得感谢他。他是我就职的第一个公司的老板靖，作为秘书兼翻译的我经常陪他去见一些外国客户，工作上的接触时间很多，二十刚出头的我从未遇见过那么绅士那么幽默那么……体贴的男人，他没有一般男人的唯我独尊和假装博大，家教非常好，尊重女性，有时候又像孩子一样对世界充满热情，最主要的是，年近四十的他还没有结婚，也不见有亲密女性与他来往。

    于是我以为灰姑娘的水晶鞋被好运的我踏到，我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感情，又尽一切力量和才智佐助着他，直到那天靖的爸妈从香港飞来小住，他问我能不能一起去接机，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稍稍的迟疑后我平静地答应了，那天从公司去机场的路上是我一生中永远难忘的路程，只要不用右手了靖就会马上伸过来搭在我冰凉的手上握着。靖说从一开始见到我就很喜欢我，单纯、安静，而且令人放心，是未婚妻的首选。这次他父母希望他的个人大事别再拖着了，但并不干涉他，于是他在谁都不理解的情况下选择了我，一个不解风情的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

    日子平静而顺利地走着，靖没事的时候总是盯着我深思，然后摸着我的头发说：“蔻，我一定会好好爱你，放心吧。”其实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一年很快过去了，我们纯洁地相爱着，结婚的一切也都筹备得差不多了。但我发现总有什么不对头，他对我没有激情，我们甚至接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想也许是他出于对我的尊重。然而，那样相敬如宾的恋爱总让我如鱼骨在喉，可又实在得不出答案，直到我用他的密码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上百张的男人的半裸甚至裸体的图片。

    我不知所措，一个人哭过多少次都记不清了，上天让我一直那么顺，可是厄运却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并不知道，他对我是一种喜欢或者是公司的需要，而我却是如此深爱着他，我常想哪怕是照顾他一辈子也好啊，我不要他的身体也不要他的心只要天天看到干净儒雅的靖就知足了。可是这时候宇出现了，他来应聘公司内刊的美编，长发寡言忧郁的气质让靖彻底沦陷了。他无法自拔，每天忍受着双重的煎熬，我无能为力，不再幻想什么。三个人谈了一夜，我退出了。

    我不能拿我二十五岁的青春下这个赌注。我辞职了。

    靖给了我一套房子和足够开一间公司的资金，他多么想用这些弥补他的歉意啊。

    和靖的恋爱耗尽了我的一切，我信誓旦旦不再施爱。

    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无法投入到任何事情上，我把自己抛给各种交通工具让它们带我去各种我没去过的旅游胜地，在路上我看不到景色的美丽，只听到时光的倏倏飞逝，我忘不了靖，也为宇痛苦着。像上帝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但却让三个玩笑的主角哭得如此凄怆！我变得更加沉默，分不清爱和喜欢，看不到未来也忘不掉从前，摒弃了身体也忽视了魂灵，我变得没有方向。

    这时靖给我打电话说：他和宇已经办好移民的一切手续，他们这样的关系在国外的环境毕竟宽松一些，并且他为我注册了一家小规模公司，望我快点回京打理一切。

    送他们去机场的路上，我想着那时靖曾经留在我手上的体温，他曾多么想经历正常人的情感和家庭生活啊！对靖的爱彻底让我绝望，也令人崩溃！我们像三个男人一样默默无语，我恨我那么懂事！可是，爱就是这样，命运也只能如此。……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我，没有爱，没有安全感。也曾试着接受过，但是忘不了靖带给我的沉重感。我怕了爱情。公司发展不错，盈利后我把本钱全部汇给了靖和宇，他们的处境不如国内，我不忍让我最初爱上的男人过哪怕半天不优雅的生活。因为我那样无悔地爱着他，第一个带着我步入社会的男人，第一个教我怎么用西餐刀叉的男人，无数个第一是今生今世任何人无法替代的。

    现在你看，男人能给我的，我自己都能给我自己。我时常用左手握着右手，回忆那份体温。

    看了这么多年同性恋心理方面的书，本想帮靖一把，继而我发现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了。

    其实有爱就够了，只要真诚，谁爱都可以幸福，只要真诚，爱谁都是美好的。

    我爱着靖，像爱着一个前生的诅咒。

    我等着靖，像等着一个来世的许诺。

    虽然，我从未抱过希望。

    但是，我不让自己痛苦。

    全世界的孤独都如此相似

    我曾经对这样凄艳离奇的故事充满了艳羡，以为那将是平淡生活中最不容错过的盛宴。但面对蔻的绝望伤口和空洞眼神，我才知道这样的经历原来是惨烈的人生砒霜。

    蔻很平静，我却哭了。

    道别时，蔻过来给了我一个轻飘但却坚定的拥抱，“丫头，珍惜你的一切吧，孤独也许美丽，但绝不好玩。可对有些人来说，这却是逃不开的宿命。”

    那个褐色的影子远了……

    我不是个合格的采访者，入戏太快，出来却这么难。

    一个人坐到华灯初上，惊见橱窗上自己的影子竟然跟她那么像。

    全世界的孤独都如此相似。

    晚上，我的ＯＩＣＱ里有一个熟悉的头像闪着：“小霜：我的签证也下来了，下个月就要离开了，在远离靖和宇的另一个国度，我将重新走进校园的象牙塔中继续我的寂寞和等待。只是，年轻如你，聪明如你，幸运如你，别把等待当成美丽的游戏，让等待结束在今生吧，来生太遥远了，那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不可触及的慰藉。”

    我拿起电话，播了一串号码，但却不知道该不该，对那个明知他爱着我却总不甘心嫁的人说：“我们结婚吧！我只要平凡今生。”

     (糖衣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