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起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还不快去门口迎迎?”
于景行依言起身,我屁股抬了一半,不知去好还是不去好。
于父冷冷的说:“你就别去了吧……”
我乖乖坐好,莫名的压迫力卷浪一般来,手心全是汗。
我两眼直勾勾盯着茶壶。
是倒茶好呢还是不倒茶好呢?
又瞄瞄于父的脸。
是找话题好呢还是沉默好呢?
于父的眼神飘忽到我脸上,突然定了焦,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还以为,田小姐是个大美人。”
我不懂接话。
他又说:“对你情况了解不多。景行说你是安徽人,父母做点小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呢?”
我自尊心受挫,咬咬嘴唇说:“养家糊口的小生意,在于伯父跟前不值一提。”
“哦?”他突然朗声笑起来:“我还以为,田小姐很会说话呢。”
我再次不懂接话。
“学的什么专业?”
“英语。”
“最不实用的专业啊。”
我笑了笑说:“我在小县城长大的,没什么眼光,当年人家都说英语好,就报了这个专业。”
于父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可不觉得你没眼光。”
这一刻我渴望自己做个纯粹的白痴,看不透他轻贱我,也听不懂他话中话。
可我不是。
我一冲动赌气说:“填报专业的眼光跟挑拣男人的眼光怎么能相提并论?”
话出口才想起我爸说的“凡事冷静宽容妥善处理”,心里一阵后怕。
没想到于父却笑了,他抿了一口茶咂咂嘴说:“田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明白景行为什么喜欢你了。”
我一头汗。
他的目光凝结到茶杯上,好像在跟茶杯说话:“可惜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我有两个儿子,他哪敢不听我的?”
我再次犯傻,很愣头青的问:“于伯父……你是不是……不同意我们结婚啊?”
于父怔了一下,大笑起来,笑得我心惊肉跳,他说:“这个问题问得好!现在……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他收敛了笑容说:“你各方面都很平庸,根本不适合进我于家,我不能说同意。但是,今天既然叫你来见面,又不能说不同意。”
是我愚笨还是他阴险?
抑或,只是语境不在一个范畴?
后来,我进入社会,稍许更事,发现语境是一样奇妙的事,有些人开口就一见如故,有些人的话你永远都听不懂。
后来,我懂了,他们之所以说你听不懂的话,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能否听懂。
我所有的明白,都是在后来……面对于父时,我还不知晓这么些深奥道理。
我竟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对我不满意……我也没指望过您满意,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满意自己,我甚至没想到,他真的愿意跟我结婚。”
我以为我的开门见山能让于父略有所动,他却仍文绉绉讲他的晦涩之言。
他笑笑说“姑娘,你还太年轻,保持天真需要勇气,意外所得更是福气。”
日期:2012-09-27 14: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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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厅门响,我慌乱起身,迎面进来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于景行喊了声:“爷爷奶奶——驾到!”
我鞠躬:“爷爷好!”
再鞠躬:“奶奶好!”
爷爷穿着挺括的黑大衣,绅士礼帽摘下来可见一头银发,被于景行揽着,脊梁骨笔直。
奶奶一头乌发,烫成TVB电视剧里的常见的贵妇浪,驼色大衣里是金丝银线的毛呢套裙,着金戴银,满面春风。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津津?!你好啊。”一双明亮的眼上下打量我:“嗯……果然可爱,是纯品小姑娘的样子!”
于父对了一脸笑起身来领座,把凌厉凶相都藏进眼角里。”
两位老人坐到上座,笑眯眯看我,你一言我一语,说些不痛不痒的客气话,完全没提学历家世,也不问怀孕的事,使我轻松不少。
奶奶问:“听我们景行讲,你黄梅戏唱得好?”
我说:“一点点……唱着玩儿的,没正经学过。”
爷爷说:“有机会唱给我们听听。”
我说:“行!”
奶奶朗声笑起来:“真好!小丫头爽利得很,看着老欢喜……”
就在这美好时刻,门又响了,高跟鞋“叮叮”几声。
老人们的笑容变得很浅。
一个悦耳的女声喊:“爸,妈……”
于景行站起来打招呼:“婕姨。”
我一回头就已石化,忘记要怎么呼吸。
我的幸福正毁于要命的好记性!
原来有些事,蒙在鼓里便是恩慈!
可门口的女人我明明认识!
我没法装作不认识!
她是永恒定格在我心间的酒吧媚影!
只不过今天,她脸上的妆容淡雅而精致,不如上次妖娆。年纪轻轻把头发盘的老高,成熟又雍容,耳朵上镶了两粒白白的小圆珠。
她淡雅精致,却又是另一件要命的事。
褪去浓妆,她的真面目如此清明秀丽。
我才想起来,之所以在酒吧见她眼熟,是因为我早已见过她。
原来,我是从一张照片开始认识她的。
却一直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她。
愚蠢如我,世间少有……我的震惊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偏偏又是聪明人,蛛丝马迹串一遍,立时心如明镜。
她是那个女人!
她一定是那个女人!
她真是那个女人吗?
我如坠冰窖,没勇气扭头看于景行一眼,只听见他在旁边轻声说:“津津,这是婕姨。”
我强忍眼泪,压住内心狂涌的潮。
也许不一定呢?
也许不是呢?
田津津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还是,你已惯了自作聪明?
婕姨一进门就脱了长皮草,里头是一件绿绸缎的抹胸裙,将能露的地方露了个尽。
她那么美,那么性感,绿油油的,像一颗刚被煮熟诱人闻一口的香粽。
于父笑容满面的问:“怎么这么迟,叫爸妈等你多不合适……”
她对老人们笑着赔不是,又对于父娇滴滴的说:“我恨不得生翅膀飞来哦,塞车嘛……有什么办法?”
女人看着我甜腻腻的笑,眼神里竟憋出几缕热情和天真,我想她应该早就知道来者是我吧。却刻意做出初次见面的样子:“你好啊,津津,我叫蒋婕。”
我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她姓蒋的啊!
她名字的英文缩写,不是一个J,是两个J!
母亲的照片!
酒吧媚影!
老蒋!
敏感处纹身!
清晨厕所外的泪!
我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坎,出现的过于戏剧化——
敏锐如我,用脚趾头想也明白了:
她是于景行的后妈!
她是照片里的人!
她是夜场最耀眼的星!
她是我听出耳茧的老蒋!
她是于景行纹身上的“J”!她是他辗转深爱而不得的人!
……
……
不能身临其境的人,请原谅我用如此简单的句子!
纵使我再细腻,也没能力将当时的情感波动表达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