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实录：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

　　采写：麦小麦

　　被采访人：王洋，男，28岁，广州某IT公司销售总监，四川人

　　朋友这么介绍王洋：“做IT的，经历丰富，身上一堆故事，具体有什么故事我也说不清，反正很特别就是了。”我好奇心大起。

　　王洋非常爽快，一个电话便约好，等他下班，我们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循着电话里的指示我走向他，第一眼就吃了一惊，白衬衫、黑马夹，中规中矩打着领带，正在用精致的小勺小钳往烟斗里填烟丝，像咖啡店主人、像影艺公司老板、像旧上海小开，就是不像我心目中的IT人。

　　说王洋是IT人，只是针对他目前的职业罢了，他的专业不是电脑，关于未来的设想里除了IT还有一个偌大的天地。

　　曾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学生

　　我在成都读书。在学校里就不安分，混过帮派、开过洗衣店、组过乐队、还到D厅当过鼓手、DANCER，后来迷上电脑，又帮人家装机，总之一个学生所能干的不务正业的事我基本上都干过，感觉还不错。

　　混帮派是从中学开始的。我吃软不吃硬，谁来横的也不怕，时不时和人打上一架，大事小事都有，打起来不要命，渐渐有了一点小名气。有一次和别人在桌球厅玩，过来几个人问：“谁是王洋？出来咱们说点事。”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我也不怵，跟着他们到了一个工地，一抱拳，学着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来了句：“哥们儿，打可以，别打脸。”那时打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回家老爸老妈骂，脸上一挂彩保准瞒不过去，只要别打脸一切好说。

　　有个人却不管那么多，迎面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我腾地一下就火了，顺手抄起两块砖砸过去，那人一声惨叫倒下，一群人围上来，我再捡两块砖砸过去，他们肯定被我不要命的劲儿吓坏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这下忽啦一声转身就跑，我举着砖在后面猛追，一直追了几条街，直到他们全都不见踪影，有个人拍拍我的肩：“兄弟，消消火。”我一转身差点把砖头砸在他脑门上。

　　他不是普通人，是成都黑社会老大，他看中我这打架不要命的劲，要我跟着他混。我觉得有个大哥罩着总是好的，便答应了。这位大哥并不要我做太粗的事，主要任务就是到游戏厅看看场子，跟着他以后打的架反而少了。

　　跟了他几年，上大学后，他越来越少找我，他说：“你和我们不一样，再这么混会耽误你前程，你好自为之吧。”这位大哥后来被判了无期，现在还在牢里，他是大家眼里绝对的坏人，可是对我却这么仗义，真是让我很感慨。

　　我在大学当上校学生会主席，有一次，在校方反对的情况下带了几个班逃课去郊游，回来后教导主任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学生会的败类。”我扭头就走，不吃他那一套。我以为这下肯定就和学生会BYE—BYE了，可他们只是把我从主席降为组织部长，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别人告诉我，因为那次活动组织得非常好，学校以后还打算用我来组织活动呢。

　　这件事不大，对我后来的影响却很大，我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做人，就要做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可以做错事、可以嚣张、可以渺视权威，却绝对不可以没有利用价值。

　　这，成了我的生存格言。

　　我重复一遍：“做个有价值的人。”他更正：“是有利用价值。价值和利用价值是不一样的，人和人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利用与被利用，利用得好可以有人情、有温情，但如果对别人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什么温情什么人情都没有意义。”

　　想一想，有点道理，虽然听来偏颇，但不失为一句有利用价值的金玉良言。

　　我说：“好，标题就是它了。”

　　他笑：“哈哈，聊着聊着我都忘了是在接受采访了。”

　　被IT业看中的利用价值

　　做IT纯粹是因为个人兴趣。大学里就喜欢攒机，后来还帮人装机挣点零钱花。

　　毕业后几经辗转我在一个政府部门下属的机构工作，复印机坏了没人修，因为我懂机器，领导说让我试试，我就试了。那其实是一台本来就很难修好的机器，正好我这个倒霉蛋碰上，一修就修坏了，上面要我写检查啦、赔偿啦，我听听都烦，干脆辞职不干了。

　　那是1998年，在成都那种地方，丢了工作是一件大事。父母很发愁，我却不在意。当时正好开始上网没多久，迷上MUD游戏，沉进去开心得不得了。我当时用的网名叫黑木凯，是动画片《天空战记》里的一个反面角色，我用这个名字成为成都笑傲江湖五大巨头之一。

　　迷上MUD，就想有更多更好的MUD游戏来玩，这是许多游戏高手后来走上IT之路的重要原因。我也一样，当时正好有一家网络公司想要开发新游戏，看中了我的游戏水平，我们一拍即合，我找了几个学电脑的学生，组成一个游戏工作室。我的职责一方面是组织这群人，一方面是策划创意，写出游戏的脚本，由他们搞技术的人来制作。

　　虽然是个非正式的、不成规模的工作室，成绩却不小，我们设计出了一个大型游戏的初稿，如果有个大公司扶持肯定会引起轰动。可惜那时正是网络泡沫大清理的年代，那家电脑公司倒闭，我们工作室失去了经济支持，一群人只靠我一个人千把块的工资，根本无法维持。我忍痛关了我们的工作室，一帮同吃同住同打拼的哥们儿就这么散了。

　　当时心情很郁闷，每天在网上瞎逛。一天，在谈古论今聊天室遇到一个人，聊得很投机，他说自己是广州一家电脑公司的老板，很需要我这样的人才，他想包路费请我到广州去。我想，就去看看吧，都说广州的IT环境不错，说不定可以重建我们的工作室。

　　揣了300块钱，我来到了广州。

　　我从小就拜师父学气功，22岁时师父给我算过一卦，说我24岁离家，26岁不死自己就死家人。结果，我24岁离开成都来到广州，26岁和我很亲的舅爷爷去世。命这个东西，有时还真由不得人不信。

　　在那家公司我只做了大半年。我对那位老板的感情很复杂，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对他有利用价值，这一点，我们双方都很清楚，我也很卖力地帮他挣钱，本来这是一种平衡的关系。可他却过于看中那所谓的知遇之恩，想用尽量少的代价来赚取我的利用价值，一旦我有所不满他就提醒我：“当初是谁帮你买机票到广州的？”这样一来关系就不平衡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在他那里呆下去，大半年来我为他挣的钱已经足够偿还那份知遇之恩了，走的时候我是无牵无挂的。

　　离开他也是一个很巧的机遇，有一笔三十几万的生意来找我，和我同一个TEAM的技术顾问当时就私下表示我们可以自己做。而找我做生意的也是个朋友，他看出了我们的意思，问了一句很玄妙的话：“你打算以哪个公司的名义和我合作呀？”我的回答也很玄妙：“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

　　跳过这个问题，我们详细谈了合作的可行性，我临时叫人到外面刻了个章来签合同，拿到第一笔预付款后火速到工商局注册了一个公司，自己当起老板。这一招，叫“空手套白狼”，有点冒险，但因为相信自己的能力，做起来倒也从容。

　　自己的公司当然做得尽心尽力，我策划出各种方法来赢得客户的信任，在业内树立起良好的口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以后会有很大的收益，可是一到年底清账的时候，我们请来的财务总监端出一个大账本说：“我们亏得很厉害呀。”签了那么多合同、收了那么多钱，怎么会亏呢？我搞不懂，财务总监一笔一笔算给我听，账面上真的亏了。我很疑惑，却抓不到把柄。到了第二年，还是如此，我开始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和负责技术的朋友一起退出公司，因为公司账面上没钱，我们退股却退不出任何资金，几乎是空着手离开自己一手一脚创下的公司。如果我们和那财务总监追究到底，也许会追到一些钱，可是我实在不想那么做。现在那个公司还在，不过它在我心目中已经死了。

　　经过一段调整，现在我到了一家大公司，仍旧做我熟悉的工作。

　　王洋这样解释他的IT生涯：“我的职业经历其实很简单，和很多非本专业的IT人相似。当过老板再来打工，心态反而更好，现在我很享受打工生活。我的观点是宁为凤尾不为鸡头，宁愿在一个相对开阔的环境中全心做一件自己能把握的事，也不愿在一个小而闭塞的环境中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如果以后自己再做老板，肯定是在有一定基础后重建我们的工作室，那时的起点一定要足够高，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否则不如不做。”

　　失业中的心血来潮

　　从自己的公司退出后，我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失业生活。这失业不同于一般的失业，一来是我自己的选择；二来不是没地方去，只是想缓一缓，静心考虑一下将来，也就是说是主动失业，套用一个现在的流行词就叫“非典型失业”了。

　　那时真的很闲，心情也很平静。一次和朋友在西餐厅吃饭，遇到一个白领俱乐部正在搞英语角活动，热热闹闹挺好玩的，我心血来潮就加入了。之后才知道这是广州一个挺有名的白领俱乐部，参加的人层次也挺高的。我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也自恃组织才能不错，很快就成了里面的一个主力人物。

　　在活动过程中我发现，有不少人对中国古代文化兴趣很大，很希望组织这方面的活动，但是俱乐部人太多，不得不考虑到大多数人的兴趣。我从小学气功，对道家文化有一些研究，当时正好闲得紧，干脆自己弄了一个紫微社，取道教中的紫微斗数之义。十来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读读古书、行行酒令，诗辞歌赋，过起古代达官贵人的风雅日子，真是非常有意思。

　　本是个心血来潮的事，却是越做越有兴趣，反而成了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我甚至想以后的事业也可以往文化方面发展，比如搞个文化公司，专门组织文化活动。

　　不管别人会不会说我装，说我小资什么的，反正我就是喜欢优雅的事，比如抽烟斗、打桌球、喝茶，我会将每个步骤进行得一丝不苟，享受过程带来的乐趣。

　　我插了一句：“仪式感？”他拍案：“对对，就是这三个字，我享受那种仪式感。”

　　他说他抽烟头是因为喜欢福尔摩斯，那个智慧的英国绅士是他做人的楷模。

　　我问：“但是你的工作是销售方面的，这可不是一个很绅士的职业。会有冲突吗？”

　　他说：“不会。那是另一种享受，我享受掌控别人情绪的乐趣。在旁人看来我要对客户察颜观色，然后投其所好，对我这种特别自我的人来说会不会屈辱，他却不知道我也乐在其中呢，就当成了一个小试验好了，你不想和我签这个合同吗？我就要试着用各种方法来掌控你的情绪，直到你信任我、喜欢我，心甘情愿和我签合同。这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这番话让我有点小小的震动，两个小时的谈话，我并不了解他的真实能力，但是凭这种心态，我想，这个人前途无量。

　　爱情中的可利用价值

　　朋友介绍王洋的时候说过，他的感情经历也挺丰富的。我几次努力把话题往这上面引，他有点回避，说：“不太爱说这个，怕惹现在的女朋友不高兴。”可是真正说开来，我发现他其实挺喜欢说的，尤其是现在的感情。

　　我问：“你总是强调做个有利用价值的人，那在爱情中呢？有没有利用与被利用的成份？”

　　他想了一下，笑了：“你的提问诱导性很强啊，我要小心一点。”

　　爱情也是一种人际关系，当然也有利用与被利用的成份。利用，并不是说就没有感情，是建立在感情上的一种利用。也有的人是只讲感情不讲利用的，一旦爱上，管她是人还是妖精都义无反顾，我不是那样的人。

　　感情当然要有，可是首先是因为我到了一定的年龄就需要一定的感情，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可以承载我这种感情的人，正好她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事就算成了。

　　以前有过几个女友，好的时候我会揣摩她的心理，投其所好，不好的时候，我更要揣摩她的心理，做出让她讨厌的样子，把说分手的机会留给她，这是一定要的，一个绅士必须得这样。

　　我很满意现在的女友，聪明，但不过分聪明；关心我，但给我足够的空间和自由。这个分寸非常重要，她做得很好，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和她结婚。

　　在爱情关系中，我也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啊。我会做菜，吃过我做的菜，女朋友就再也不肯做了，说自己做得不好吃。家务事我都会，从缝缝补补到修家用电器，不错吧？我很尊重她，与客户应酬时如果有可能要叫小姐，我就事先把她带上，对外宣称：“没办法，女朋友管得紧，怕后院起火。”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怕老婆的新好男人形象，很多无奈的事多了一道挡剑牌，对她也是一种尊重。

　　还有，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我最重视我们的关系。我曾经问过她，会不会觉得紫微社占了我很多时间？要不要停止？她说不用啊，虽然她没有兴趣，却不反对我花时间在有兴趣的事上。她这样的态度，只能让我更爱她，更尊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