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
我说:“我再问你一次,帮不帮我?”
他斩钉截铁地说:“想都别想!”
我放开他的手:“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他冷笑:“笑话!你怎么去?”
我赌气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到北门。北门比南门小很多,像旧时期国营厂的大门,上下悬空,中间镂空的地方可以落脚,即使上了锁也能翻过去。
我在大白天利索地翻过了那道铁门,跑到六道口才想起没带钱包,又提起一口气往南门跑,远远地看见那辆宝马车还在,激动得差点要晕倒。
于景行呆呆地站在门边,见我从天而降一时哭笑不得:“你……你从哪儿出来的?”
我喘着气说:“北门……很多人看见我翻门了……少不得回来要处分,赶紧走!”
他发愣:“往哪儿走?”
我拖他:“你载我去找季朋,今晚我就陪你开房,决不食言!”
他怒发冲冠,狠狠推了我一下:“去你妈的田津津!我真不想骂脏话,你也太那什么了……你他妈会说人话吗你?”
我急得流眼泪:“哎哟,我求求你了于景行,你要真不愿意送我,借我点钱行吗?我没带钱包出来,身上连坐公交的钱都没有。”
于景行拉着我上了车,一路阴沉着脸狂飙无话。
日期:2012-08-31 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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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大学的门比林大的门要气派,此时却冷冷清清,没有热闹又煽情的探监场景。
于景行面无表情地停车开门跳下去,站在车头处点了根烟抽。
我往季朋宿舍打电话,还好他没离开。
我说:“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呢!”
他没反应。
我说:“快出来!我在大门口等你!”
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就飞奔而来,在离门还有一大截处猛得停住,偌大的一片天下站着光秃秃的季朋,干干净净的格子衬衫挽起袖子,牛仔裤旧单鞋,刚刚刮过的青皮短的有些Q,蓝色口罩外露出一双怔怔出神的眼睛,活像长大成人念经念离了肉身的一休和尚。
我急得朝他招手:“过来呀!快点过来!”
又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举起来给他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他走过来拿手机。
他往前挪了两下,离我仍有十几步远。
我又喊:“季朋……”
泪如雨下。
他隔着口罩大声说:“你别哭啊,别哭,我没事,你把手机放在地上吧,我等你走了就过去拿。”
我趴在铁栏杆上伤心不已,我说:“你过来吧……我不怕。”
他说:“傻啊你?赶紧走!”
我一片混乱,心脏如同生出了毛孔,钻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好一会儿季朋问:“不是封校了么?你怎么出来的?”
我说:“翻铁门出来的,你过来吧,我来一趟不容易,你别站那么老远。”
他揉了揉眼睛,不说话也不挪步。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你放心吧,不可能是SARS,老天绝不会让我背负这么重的债,是我叫你到北京来的,是我……”
季朋提高了音量:“别瞎讲,生死由命,和你有什么关系?好了,别说了,外面不太平,你早点回去。”
日期:2012-08-31 18: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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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身后传来皮鞋响,是于景行走过来拉我:“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他说得对,手机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赶紧走吧!我送你回去!别搞得这么不吉利,现在还没到生离死别那一步呢,真到了任谁都无力回天,哭有个屁用……哭成这样你至于么?”
我把装着旧手机的塑料袋放在地上,三步一回头得往车上走,季朋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目送我们离开。
直到我上车绑好安全带,才透过前车窗看见季朋跑到大门边,他蹲下身把手伸到铁门外来捡手机,弯腰的样子叫人心碎。
于景行冷笑了一声说:“要说你们俩之间没有私情,谁信哪?”
我沉默。
他问:“哎,我要是发烧你会哭成这样吗?”
他问:“还哭?!哭哭哭!至于吗你?”
他说:“哎,田津津,我很好奇,你怎么有那么强大的自我暗示能力?你是不是把自己给催眠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跟他之间只是好朋友呢?你太牛了,哎,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想不爱一个人就不爱?”
我的头始终朝向窗外:“你能不能不说话?”
他笑起来:“哟呵!嫌我话多这是头一遭啊,给三分颜色开染坊了是吧?再得瑟当心我收拾你。”
我冷笑:“我怕个屁呀,我早就做好了随时被甩的准备……”
于景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温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叹了口气说:“行了,别担心了,你信我的没错,八成不是非典。你想啊,成天校门紧锁他上哪感染病毒去?外面闹得是厉害,但感染的人跟没感染的人比毕竟还是少数吧?我整天在外面跑怎么不见我得病?只不过现在人人自危,杯弓蛇影罢了……发烧的原因多了去了,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大惊小怪!”
安慰的话被他一说,却让人心里更难受,我无言以对。
他急了:“嘿……你怎么回事啊?我大老远地送你过来!我看着你为小男友哭得肝肠寸断!我替你买了新手机你才能把旧的送给他方便你们联系方便你们如胶似漆!扪心自问吧你?天下还有比我于景行更心胸广阔的男人吗?”
我只好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可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想说话。”
于景行说:“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不爱他?”
我不耐烦的说:“你能别老问爱不爱的事儿吗?你问这个问题不奇怪吗!?我是你女朋友!我爱他我怎么会死乞白赖要做你的女朋友啊?”
于景行竟然没有发火,他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只是怀疑你对小男友的感情,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还年轻,有时候未必能将感情分那么清楚……又或者,你心里向往的某些东西异常清晰,你又很确定你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你,所以这么多年来疯狂的自我暗示,把你跟他的关系用一个框子框了起来,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他越雷池半步?”
我说:“你别讲那么玄乎,我听不懂,我倒听出来一点你认定我贪你钱的意思。”
他朗声笑:“别那么狭隘好么?心里向往的某些东西不一定指钱啊,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对未来的生活有一定要求,不是那种得过且过搞不清自己要什么的姑娘,我这是夸你呢,你听不出来?”
我不做声。
他又说:“唉……你们俩刚才那个样子,连我都要感动了。”
我扭过头来说:“我真佩服你,你连感动一下都可以显得这么冷血,非典哎,会出事的,会死人……”我又哽咽了。
他撇撇嘴:“会死人的事多着呢,你大可以放心,我跟你打赌他没事。”
我说:“冷血动物!”
他的包容再次全面逾越我的想象,竟然笑着说:“靠,我说他没事你也骂我冷血,缺心眼儿吧,分不清好赖话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