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有声有色有尊严
她彻底明白了女人这辈子最该想去依靠的人其实还是自己,而可靠的自己要靠知识来打造。
采访手记
她来自河北任丘。
第一次在北京找工作,面对美容院的女经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张开嘴却出不了声,好像全身血液都集中到两颊,一张脸烧得火热,把眼睛烫得睁不开。其实她需要回答的问题再简单不过——你叫什么名字?那天她最终没说出来自己叫什么,却被选中了。后来那女经理说,之所以选中她,一是因为她朴实,能赢得顾客的信任;二是觉得她可怜—“我要不把你招来,你还得经历这个,老憋着说不出话,再憋坏了。”这成了美容院的笑话。偶尔经理来检查工作,看见她,站定了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自己也跟着大伙儿笑。
那天她没被“憋坏”,也着实受了罪。当晚回到家,从不知道什么叫头疼的她突然偏头疼,姐姐摸她额头,吓得缩手——“你不知道自个儿发高烧啊,你个傻丫头?!”妹妹去买药,百服宁,吃完了昏睡过去,早晨被闹钟吵醒,想着要去报到、领工服、培训,不敢赖床。她什么也吃不下,姐姐说她夜里说梦话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这些都恍如昨日,昨日她不知会有今天。今天她跟她照顾的小男孩说英语,孩子妈写电子邮件,某个单词突然想不起,问她,十次有八次能说对。初做育儿嫂,女主人觉得她尽职,从衣柜里找一件自己穿剩下、舍不得扔也绝不会再穿的衣服给她作为奖励,她拿回去,姐妹三人试穿,谁穿了合适就归谁。后来,没有女主人好意思这样做——她跟那些上下班穿时髦
衣服的白领女孩们一样,有自己喜欢的品牌,脱了在主人家的便服,没人能看出她的职业。她们仍然奖励她,有时是红包,有时是价格适中的首饰。那些首饰都给了姐姐和妹妹,即便要戴,也会选休息日,平时她只戴那对巴西夫妇临别前送给她的“雷达表”——那是纪念,是情谊,与钱无关。
现在,她最热衷也最迫切的是改变自己的口音和说话方式,这件事做成了,她将脱胎换骨。
在一次次转换服务的家庭之间,她认为自己慢慢找到了离开老家时完全被母亲自杀砸碎的安全感和对周边世界的信任。随着存款增多,从平房搬到楼房,从用电热杯煮方便面在街边吃一块钱两个的素馅饼到晚上英语课之前先去“肯德基”买一个汉堡一杯茶,她开始领会到物质的丰富给人带来的微妙满足,而从那个许诺不再让她去当保姆伺候人“养活”她一辈子的人身边一骨碌爬起来提着自己的钱包开步走这件事,让她彻底明白了女人这辈子最该想去依靠的人其实还是自己,而可靠的自己要靠知识来打造。这些都是最朴素的道理,她跟她的姐妹却是通过母亲离世后多年的京漂生涯才逐渐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