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课前不见学生,但他进课堂。还是“红领带”那节课,课前他跑到教室,用尺子量黑板有多长,看两件服装挂起来占多大地方,四道算式写下来需多少位置,布置下来,黑板正好到头,服装又怎么一件件套起来……“不能等上课了又发现这里没弄好,那里没弄好。”有人说翟老师这么大年龄了还能做这么细,翟老师还是那句话,“这是我的习惯”。
没上过砸锅课,是因为前面下的工夫大得狠了,过渡的语言怎么说,课上可能发生什么问题,补救的办法是什么,翟老师都事先想好。
翟裕康一辈子上课没看过教案,教案有,都烂熟于心。开讲座准备了稿子但不看——事先都记清楚了。他说自己记性很好,靠平时练出来的。我们采访翟老师,他滔滔不绝说了一个下午带一个上午,几十年前的事情,日期、人名、话语、细节,一点不差;说到什么文章、材料,随手就能抽出来给我们看。事后发现,老人家居然还手写了满满一页信纸的采访提纲,要说的分门别类都列在上面——而我们自己都还没有这么多的准备!
鲁迅说,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翟老师的经历说,人走的多了,也就有了路。
四
说起现在的青年教师和数学教学,翟老师的神色顿时收敛起来,边说边叹气:
“提高课堂效率,老师要下工夫,要练基本功。老师要把时间用在备课、研究教材上。我对现在的老师备课有看法,备课自己要有思考。集体备课一定要在自己思考的基础上,不能照搬照抄。”
“网络备课,网上查查,就能上课啦?这节课你来备,那节课我来备,难道这备的就是最佳的吗?就是最佳,是不是符合个人的特点、班级的实际?长期下去,老师不会备课了。”
“现在的公开课,都是这个帮助那个帮助。赛课的时候我最忙了,这个来请那个来请。教学设计都是人家脑袋想出来的,不是自己的东西。磨一堂课出来,对自己是有好处的,但一定要把这种研究的习惯带到平时教学中去。如果到了研究课研究一下,不到研究课就浑水摸鱼,长此以往,谈什么基本功?我当几所学校的顾问。就听随堂课——我不要求你上到公开课的水平,但是一定要有对教材的设计、处理,要有自己的准备和思考。有一次我在某校,听了两个获大市一等奖的老师的随堂课。一个六年级,简直一塌糊涂,都不知道这堂课的教学目标是什么;另一个四年级,课上得不好不谈了,连教案都没有带。不能上了一堂好课,得了奖,就以为一步登天了,实际上差得远呢。”
“有的老师搞新课程,是做表面文章。提倡学生活动探究了,不要探究的东西也要探究。比如一堂二年级的课,老师给这么两个判断题让学生探究:1.猪妈妈的年龄比猪宝宝的年龄大;2.昨天是星期三,今天是星期二。这不是玩学生吗?表面上的轰轰烈烈,掩盖着可怕的一窍不通,上课热热闹闹,下课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一些教师喜欢比待遇。比工资,还比家长。比家长送的东西,把学生当成资源来开发。我要是现在还是校长,就要在大会上好好地说这个事。社会上是有这种风气,但你是个教师,你这样做,还怎么教育小孩?教好学生是本职工作,不要指望教好学生然后家长回报你。”
“教师职责不分,自己的责任不担起来。教不好就找借口,说学生水平低、基础差。实在找不到借口,就说家长素质差,没有文化。小孩的智力是有差异,但要通过你的教学让他在原有基础上有个提高。作为老师,要有一个为学生服务的理念,我看到学生发展了,长大了有了成绩,就是我最高兴的。”
“我就是把教师当作终身的职业,去钻,去研究。我的最大特点是上好每一堂课,每节课都研究,都去想一下,一有收获,赶快写下来,不急于求成,不做表面文章,基本功是慢慢练出来的。古人有一个词,慎独。非常好。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你怎么做?你不要做了给人家看。一堂堂平常课积累起来,才有公开课。”
正式非正式的。翟裕康名下的弟子有八九十个。他课徒严格,当年在梅岭当校长,图书馆的备课大全捆起来不许老师借——逼着老师自己备课自己思考。为了杜绝黑课(课表上没有的课),每天下午他到教室去转,看到数学老师就问他下午没有课怎么来的。有的老师说我们承认是黑课,但我们心是好的。翟校长说,不要你好心,就按课表上——逼着老师好好提高40分钟的质量。翟裕康认为带徒弟就要对他负责,对徒弟负责的表现就是不停地听他课,听课40分钟,听完要说40分钟,一般徒弟听个两三年,就能独立了。在梅岭,翟校长每天上午自己上一节课,听一节课,老师们都习惯了,上午上课,下午就夹着书主动来找他谈课。如果翟校长下午有事谈不了,还要事先和老师打招呼另约。
退休后的翟裕康最高兴做的事还是听课,自言听课的时候40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在家闲着40分钟很难过。听完了还一定要和老师交待,不然更难受。他现在担任了六所学校的教学顾问,周一到周五,一天去一校还排不过来;更不消说许多学校、活动邀请去指导、讲学。有的农村学校请到他一次不容易,“充分利用”,早上连续听4节课,下午就评课,翟裕康笑说,逮到我这个老头子就“kuǎ”(扬州方言,意为拼命地刮)哦。
“我现在拼命去听课,就是想在死之前能够多给青年老师一点东西,年轻教师太多了。我有点经验有点东西,趁我活着的时候传给你,能学尽量学。每次课评过了我都有一段话交待,我年纪大了,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超过我,学校将来要交到你们手里的。”
说着,翟裕康脸色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悲壮。
五
翟裕康生性好玩,效率提高“节省”出来的时间,他全用在“玩”上了。人家游泳,他就游泳;人家爬树,他也要学爬树。打篮球、踢足球……学校乒乓球比赛,他拿了第2名——第1名是蔡振华学生。退休后打扑克打麻将唱卡拉OK,怎么愉快怎么来。“推己及人”,“当老师时不要学生苦,当校长时不要老师苦”,所以有了三“不”四“了”。他说,老师最不好的心态,是看不得学生玩。学生玩得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老师最不高兴的时候。当年他和老师开会谈心,说,如果我布置你每天回家写一篇教学笔记,1000字以上,明天不交扣奖金,你愿意不愿意?大家怨声一片。那你看学生能愿意吗?要将心比心。虽然对老师要求严。但老师和他关系非常好,因为翟校长替老师着想。开会从来不在下班之后。
翟裕康喜欢思考,别人的话。他要想想再接受。有一次局长说,现在要将音乐、美术引进数学课堂,放两个样板给你们看看。看了“样板”后。翟裕康在会上说,局长,我不能学。我布置作业的时候。无声还要看错题呢。学生要欣赏音乐,就别做作业了。书上用的圆,“样板”课上用大红花来代替,美不美?美。但现在我要平均分四份,有花瓣不好均分。对学生建立概念没好处,还不如一块饼好。有一位卸任的局长背后跟他讲,老翟啊,开会要是看到你坐在下面,什么话我都要想一想再说。
翟裕康说,“我不想做的事,谁劝都不行”。他到梅岭当教导主任,看到开会就头疼,他对校长说,业务会可以叫我来开,不是业务会别找我。1984年当副校长,他又跑去找局长,说必须教一个毕业班数学,不然这副校长坚决不当。一次,局长要找他谈话,翟裕康抱歉说,我第一堂是数学课呢,有什么话请等我课上完了再说。退休了,多少赚钱的机会找上门来,翟裕康自有原则:我不参加编“练习册”,不开办小学数学“实验班”,不加入私人办学。
因为这么个“不讨喜”的性格。翟裕康吃了不少“亏”。比如特级教师,他迟至1994年才评上。
“评不上我也没意见,我在大家心目中是特级教师就行了,我不在乎。名利看得太重,就不得长寿了。”
“我的身体不错,两个原因,一是我的心情比较开朗,一切看得很淡;二是学生给我带来了欢乐,进了课堂,你看我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生日会时给全体徒弟‘训话’:你们中当校长的不少,当教研员的不少,但要记住,你是凭什么出来的,就凭数学教得好,不要忘了本行。做一个教师,上课是他的天职,校长和教研员不但要上课,还要上好!今天我过70岁生日给你们上课。如果我活到80岁,我向你们承诺,过生日那天,我还要上课。”
衷心地期待那一天,期待翟老师的数学课堂教学更为出神入化。
衷心地期待在我们的小学教育界,能有更多像翟裕康这样讲求“效益”的校长、追求“效益”的老师……
二十年不留家庭作业,留下的是什么
有这样一所学校,二十年如一日,学生回家没有数学作业——
记者
现在的学校,如果不给学生留家庭作业,也许您不会相信。可记者日前采访的扬州市梅岭小学,不仅一到六年级都不留数学家庭作业,而且已经坚持了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