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祖哲谈中国早期计算机研究与开发(2)

【徐祖哲】
最珍贵的照片在图册印完之后才找到的，我认为最珍贵的一张照片，就是大约在1954年到1955年原子能研究所，当时是叫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所，这个所的大楼，也就是中关村第一楼，是在1951年底开始盖，用了两年时间，六层钢筋水泥的大楼，现在这个楼还在化学所的东南方向。当时有一百多位原子能和计算机方面的科学家，在这个楼的南面照了一张照片，我们看到了当时隐姓埋名的邓稼先，钱三强等，原子能方面的有赵忠尧赵先生这些知名科学家，另外也有我们计算机的，当时很年轻的，一位是夏培肃院士，还有吴几康先生，还有范新弼先生，这说明计算机为原子能做出的贡献，也说明这两个领域的科学家们的友谊。

【主持人】
那在资料收集过程当中，您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徐祖哲】
几乎每找到一个科学家的事迹，都有很经典的故事，如果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话，第一个，计算机组的组长，闵乃大先生，我找到了他很多的材料，闵先生实际上和季羡林，季先生有类似的经历，30年代到德国留学，他获得了博士学位，在学术上卓有贡献，但是因为打仗回不来了，二战结束之后，他到美国讲学，学习了一年多时间，然后就回到北京，在清华大学任教，一直到1951年华罗庚先生回来以后，华先生找到他并邀请他来出任中国第一个计算机组的组长，当时计算机组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位是夏培肃院士和王传英先生，王传英后来专门弄原子能，没有在计算机领域。从那三个人开始，咱们现在有了成千上万个计算机单位，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忘记走出第一步的人。

【主持人】
这本书出版以后，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徐祖哲】
感受是，对老先生们来说，都觉得这个事做得非常好，终于可以比较形象的来汇集史料，我在八宝山也看到有两位老先生碑石上面刻着“为计算机做出了贡献”。有不少这些老先生们的亲属子女知道这件事以后非常感动，我跟他们说这是一个汇报版，以后还应该印出全集。

【主持人】
徐先生今天带来很多资料，我们一起来展示一下，见证一下曾经的一些历史。

【徐祖哲】
最重要的一个照片，就是十二年规划，1956年制订了十二年规划以后，中央领导毛泽东、周恩来在中南海接见了科学家，这是照片的右侧，计算机的专家都在这儿，后排的，倒数第二排徐献瑜先生在这儿，这是一个照片。聂荣臻同志是国务院副总理，国家科委主任，同时也是元帅，负责国防科研，他对计算机是非常重视，也做出很多经典的决策，这是1967年他到中科院计算所的视察。华罗庚先生，右下角是，华先生到十五所讲学，也叫华北计算机研究所。华先生还给华东所写了信，给电子工业部陈力为先生写信，他在1965年就提出来要做计算机服务，还要把数学也运用到计算机上去。陈力为先生在二十年的文革后终于负责组建了中国计算机服务公司，所以这也是一段佳话。

【徐祖哲】
还有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可能看不大清楚，中国第一台电子管计算机，103计算机，有一个女同志在这儿调机。我们把它叫做“裸片”，“裸片”的意思是既不知道谁拍照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现在我们知道了这张照片是由当时这个机器的技术负责人之一张梓昌先生，也是航天部计算所的第一任所长，他拍的，里边这个女同志叫秦鸿龄，后来到华东计算机所，现在在上海，也联系上了。计算机的历史和军事史、产业史一样，都要涉及到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成长的，做了什么工作，有哪些贡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等。上面这是莫根生，莫先生也非常有意思，他在美国留学，后来到过苏联访问，中国第一台计算机的图纸是他押车送到738厂，第一台计算机装备好了以后，他代表计算所到738厂，到酒仙桥去接机器。所以他都参加了这些重大事件。但是非常可惜，当时的照相条件差没有随身的照相机，这些关键的历史镜头都没有拍照。
我们还有一些经典的照片，这是凌瑞骥凌先生，清华大学计算机的创建人，是他向学校提出来，向教育部打的报告，由他组建了最早的计算机专业。这位是我去访问罗沛霖先生，罗老早在延安的时期，就在生产电台，军用电台。60年代他负责晶体管生产，当时他非常着急，国产晶体管能够不能够用在计算机上，他曾经跟哈军工的康鹏说，鼓励他，说你把计算机关键电路做出来，我就请你吃奶油蛋糕，当时北京市场上见不到奶油蛋糕，只有上海有。一年后哈军工的晶体管计算机441-B研制成功，生产了一百多台，用在各个方面，最好的一台一直用到1991年，使用了26年。这是刘易成先生，他是北大物理系毕业的，数学非常好，第一颗人造卫星工程轨道组副组长，他提出了人造卫星轨道的计算方法，中科院搞软件的同志配合他在国产108乙计算机上做了计算，最后顺利完成了任务。
这是我拜访张效祥先生，右边是张效祥先生，他是当年104机的负责人，就是第二台计算机，也就是第一台大型电子管计算机，赴苏联的实习队，他是队长，负责人。这是王选，大家知道他是1956年从数学专业选到计算数学来的，也是第一批参加计算机的老前辈，这是1990年，他的汉字刚刚完成的时候，我们请他到信息产业协会作报告。我见到王选先生举着一个大字，当时他说我用计算机把这个字压缩了再把它放大回来，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极大的成就，他完成了通过数学来解决激光照排最关键的技术攻关。

【支持人】
那您在中国计算机发展历史过程中，您最敬佩的人是谁呢？

【徐祖哲】
我最敬佩的人是华罗庚华先生，我觉得华先生非常伟大。早年他在美国和冯·诺依曼有过交往，华先生作为数学大师这是举国皆知的，但是他对计算机方面的贡献可能很多人就不知道了，建国60年时有人将他的简介写错了，他当时是中科院计算所筹委会主任，结果被写成筹备的是“计算数学”研究所，可能编辑以为他是数学家，怎么会搞计算机呢，这就是历史的误会。华先生当时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他能把闵乃大闵先生请出来，到清华去找到了夏培肃，当时很年轻，夏先生才31岁，还有王传英刚毕业，在清华大学电机系，请他们来到数学所，组成计算机组，把他们放到数学所，因为华先生是数学所的所长。今天，数学所的老楼，两层办公楼还在，在清华大学里边，是洁华幼儿园的办公楼。王传英先生告诉我，当年他们的计算机组就在最东头的两个房间。讨论这件事情是在华先生的家里，可惜华先生住宅已经拆掉了，但是我从新华社历史档案里找到了华先生在家门口和他的孩子的照片。1952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四个人在那儿商量要弄计算机，很快的一个晚上就决定了。我觉得华先生不光是提出建议，给中央写信，（现在档案没有开放，还没有查到），华先生还能够具体把它组织起来。一年以后，因为搞计算机是要花钱的，科学院决定调整，把计算机组调到钱三强先生为所长的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也就是后来的原子能所。而华先生1956年成为筹备委员会主任以后，扎扎实实工作，人员方面他动员了数学家许孔时、冯康、魏道政先生等转到计算所来，大家知道王选原来是学数学的，他也是在1956年选专业时选的计算机。计算所的老楼，南楼、北楼都是华先生亲自看图纸、拍板，亲自提出意见、监督、保质保量修出来的，可惜南楼跟北楼都拆掉了，好多老同志都说这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