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自己的孩子,林强有苦说不出。于是,探望权纠纷、变更抚养权纠纷……林强和王丽这对昔日夫妻不断“撕咬”,十几起官司涌入长宁法院。2014年1月,林强的父亲去世,王丽仍不同意女儿去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我陪着孩子一起去追悼会吧,看好了就回来。”顾薛磊尝试着劝王丽,但王丽固执己见。
顾薛磊后悔了。“索性当时判决让父亲把孩子带回家探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让顾薛磊最难受的是,“以前案子刚进来的时候,孩子在幼儿园中班,和父亲很亲,但现在已经不亲了。”原本只是希望这对夫妻能平稳解决探视纠纷,没想到母亲会设置这么多障碍。
不久,顾薛磊又碰到了一起变更抚养权案件。这次,他开始等待。
“我准备自杀。”蓬头垢面的晓莹对顾薛磊说。晓莹是第一次来法院,顾薛磊敏感地发现她是一位抑郁症患者。
晓莹大学毕业后结识了丈夫,婚后她跟随丈夫来到上海做生意,没想到孩子5岁时,丈夫竟然出轨了。悲愤的晓莹抱着女儿坐在窗口想跳楼,女儿在母亲怀里号啕大哭:“妈妈不要死,不要死啊!”
女儿的哭声叫醒了晓莹,她放弃了自杀,开始将全部心思放在女儿身上。然而,让这位单亲母亲无法接受的是,女儿读到初三时竟然提出要跟父亲生活,而且亲笔写下了意愿书。
“她有良心吗?我对她那么好,花了2万元买竖琴,陪她参加中央音乐学院复试,我做错什么了?”晓莹不断哭诉,顾薛磊听着,安慰着。
顾薛磊安排了一次开庭。
那天,坐在被告席上的晓莹拿着女儿从小到大的画作一张张诉说着往事,顾薛磊没有打断她,最后女儿哭了。
“妈妈,你的教育方式让我无法忍受!你还记得吗,在我小的时候,你抱着我跳楼自杀,坐在防盗窗上,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害怕啊,到现在都噩梦连连!”
女孩的哭声让所有人震惊,包括顾薛磊。
整整6个月,悲伤的母亲每周都打电话来找顾薛磊,最后她听从了顾薛磊的建议,开始服药,并在一家单位重新找了份工作。案子最后以调解结案,女儿转到松江的父亲处读书,母亲晓莹则在松江租房,前夫答应晓莹可以随时探视女儿。
“顾法官,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说案子要判决?实际上我很清楚,这个案子最后肯定要把女儿判给我前夫的。”晓莹在电话里问,顾薛磊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速度。
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
轻轻打开墙角的开关,
灯亮在那里,
如此简单,平常——
这就是“单纯”。
每年“六一”节前后,是顾薛磊最忙的日子,因为他的“孩子”太多了。
2011年5月,顾薛磊接到立案庭的电话,说有个女的来申请执行,同时还要求起诉增加孩子抚养费。顾薛磊一听名字,想起这是之前他审理的一起案件的原告孙菲。
“你已经申请执行了,再增加孩子的抚养费有必要吗?”顾薛磊在电话里劝孙菲,当问及孙菲家人时,孙菲哭了起来,原来孙菲的父亲不久前过世了。
“这样吧,这两天我基本上都在回访,你家远,我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和孩子。”顾薛磊安慰她。
顾薛磊抽空看望孙菲母子。
门铃按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无人回应。打手机、打宅电,也没人接。
38摄氏度的高温让顾薛磊汗流浃背,“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等等吧”。
等了足足2个小时,太阳开始下山,还是不见人影,顾薛磊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你别走!我一直看你在这里徘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挡住了顾薛磊的去路。
“我是法官,来回访的,这家人的孩子在读书,我来给他送学习用品的。”顾薛磊急忙解释,周围的邻居越来越多。
“我不相信,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法官!”
“我是长宁区的法官。”
“长宁区法官跑到闵行区来干什么,不可能的!”
顾薛磊拿出工作证给围观的人看。“工作证也可能是假的,谁知道你在干什么!”
天热、人多,起哄声不断。有人扭住顾薛磊,认准他是个小偷。急中生智的顾薛磊冲出一句话:“这家老先生是个回沪知青,半年前肝癌过世!”
人群顿时停止了喧闹,邻居们看着顾薛磊。
“请你们相信我,我来一次不容易,这些礼物麻烦你们帮我转交。”顾薛磊千恩万谢。
“没想到长宁区法官这么好,还给当事人送东西!”有人咕哝了一句。
被陌生人当做小偷固然尴尬,面对自己亲戚的诧异更让顾薛磊无语。
2012年,顾薛磊审理了一起案子,原告陈晨为了给自己的非婚生女儿争取上海户口,向上海男友提出落户要求,没想到被男友一口拒绝。
“像这样的案子,表面上是起诉抚养费,实际上是为了给孩子弄一个上海户口,而户口恰恰不是法院能够通过判决去解决的。”
陈晨说自己在浦东买过一套房,顾薛磊问她:“如果孩子做户主,户口不是就可以落了吗?”
顾薛磊想起自己有个亲戚在浦东派出所工作,琢磨着是否让亲戚帮忙问问。“你不要去做,今天是搞一个户口,以后什么事都赖在你身上,没必要为当事人做那么多。”有人劝顾薛磊。
顾薛磊还是“一根筋”去做了,他告诉亲戚自己有个朋友要落户。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孩子的户口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办了下来。
当男友听到顾薛磊帮他完成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时,惭愧地表示每月愿意支付女儿抚养费1500元。“我不要,我只要300元就够了!”陈晨流下了眼泪,“顾法官,你彻底改变了我对法官的印象,我会一个人把孩子带好,女儿长大后来报答你的恩情。”
与此同时,当亲戚得知顾薛磊嘴里的“朋友”实际上是一个当事人,亲戚惊诧地在电话里甩了一句:“你可以的!”此后一年没有理睬顾薛磊。
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
一阵风吹过,
我所经历的每一件事,
以它的方式,恰如其分——
我明白,这就是“人生”。
顾薛磊年复一年地办着案子,庭里办理涉少民事案件的就他一个法官。
“我这里的当事人基本上经济条件都很差,属于最底层的老百姓,要么无业吃低保,要么丧失劳动能力,孩子抚养费1000元以下的案子很多,百分之四十的父母都不要孩子。”
顾薛磊家的经济条件也一般,自从妻子发现家里的钱总是“莫名其妙”减少后,顾薛磊的工资卡就“上缴”了。
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顾薛磊时常想。
敏敏是个白血病患儿。3岁那年,敏敏的父亲有了外遇,一个家就此散了,母亲离婚后回娘家居住,父亲则跟着女友住到外面,只留下爷爷、奶奶陪伴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