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许哥搬住到这里,所有的家当都被塞于这两个条形皮箱。它们安静地倚靠于墙角,说实话,屋子并不会因为它的插入而改变太大——假设眼光不仔细搜查,还真有可能将其落下呢。不过条形箱明显是经过了压缩。你完全可以把箱内的物件想象成为气球——一些未吹气的橡胶薄膜。等入住时间久了。墙上被贴挂得满满。被窝里一个翻身,感觉也似乎有个硬邦邦的物件在腰窝上抵了一下。这时节,不仅仅是许哥了,连我也怀疑起条形箱懂得玩变魔术的把戏?不然的话,箱子怎么会有数不尽的物什抽出、各自将势力分散到屋子的每个角隅?这里边藏着的奥妙,我当然明白。气球原来的状态是瘪着的,然而现在,已经被吹成鼓鼓的了。|||可是人在一处,终究是没有长住的道理。过去被嵌得很紧的东西,因为换季,空气的湿度与温度都有了较大的改变。这也导致物体间开始出现了一些空隙,慢慢地松动。这个早晨醒来,我嗅到南风味如发酵的粉尘。开始意识到许哥与这个屋子的松动程度,已近乎临界状态。这一回,许哥是真要走了,墙上贴的,抽屉里塞的,衣架上挂的,又被变戏法似的,集拢到了两个条形皮箱中。左手与右手各拎一个,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我很卑鄙,这个早晨我居然假装不知许哥要离开这。可是种种迹象已经把事情挑得很明了了。我抓紧时间洗漱,洗漱完了就得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开溜。总之不能让许哥拎着行李先我出门。先出门,哪怕一步,我就有可能望见他离开时候的背影,这个背景会令我黯然神伤。并且一直将贴于门框。所以我得趁早溜掉,云淡风轻,去哪儿都好,关键的是,要让许哥从背后消失掉。从身后消退的事物,到时就完全可把它理解成为梦境了。|||没错,今日许哥与我辞别就是得益于这番梦境。为了方便理解,我不妨先假设出一桩画面。有一枚从高空坠落的石子正要扎入水中,倘若按照这个速度,石块与水的撞击强度必然是巨大的,可是如果在石子贴近水面的瞬间,使其倏然静止,然后再缓缓沉入。这个冲突无形间即会大为减弱。我让许哥依照这个方式沉入深水。所以在两天之后,我也并没有因为好友的离别——而潸然流泪。|||出了门直向东走,整个北京西路如一条蚁道。通常蚂蚁在行进的过程中尾部会释放出一种追踪素。后边的蚂蚁即是根据这种气味来寻路的。我很直觉地判断出汽车尾气与追踪术的某些内在关联。当整个交通状况出现问题,后排车差不多就是跟着前排车的屁股烟囱来挪移。我站在天桥上,用余光去感觉车辆的蠕动。这个画面像有一支极细的狗尾巴草,拂动着我大腿之侧的寒毛。直至腿侧堆起了鸡皮疙瘩,它才肯罢手。这些奇怪的知觉,使得刚才用来离别的梦,步步走入幽深。|||午饭在一个小吃店随便解决。再回去,石子已经彻底被水淹没。许哥的卧室与我一墙之隔。而今除了一床龙须草席外,什么也没给留下。我决定在未来当我要离开的时候,除了带走难得的书,贵重的衣物。许哥的席子一小块也会被裁剪下,收入我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