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既是祖父又是外公,女儿们一个个离开了他,都有了自己的家。她们在远方,年二半载也回不了一趟娘家。儿子是最小的,修完研究生,也在远方的一个城市安了家。现在老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可他总是闲不住,早些年凭自己的本领,获取了行医资格证,在村庄中开起了小诊所。但他并不满足,后来,楼房盖好后,地方宽畅了,他又开了一家商店。老俩口还种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责任田。虽然忙,并快乐着。一同享受着老年生活的幸福时光。|||在他的婚姻生活中,也发生过战争。那是30多年前。他的成份不大好,娶了她,那是既捧又哄。随后,及至到联产承包时,几个女儿相继出生。紧巴巴的日子,空荡荡的房子,闹嚷嚷的孩子,她是越过心越烦。他不但要耕种自家的责任田,又担负着村中生产组长的职务。忙了私活,还要操大家的心,家庭的事务他便很少顾及。|||面对这样的生活,她不断和他吵架。可是,吵嘴又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那天晚上,他哄着孩子,一边看医学书籍。她一边收拾家务,一边絮絮叨叨着她那一套子“经”——穷家烂业的日子,不好管的孩子,以及家中急需解决的事情。她一件又一件地晒。说过一遍又一遍,并逼着让他拿个决定性主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他只有默默地听她诉说,尽量做一个最佳听众,而不随便打断她的话。万一哪一句她听不热,等于自己点燃了家庭战争的导火索。|||把睡着的孩子一个个放在床上后,他以劝慰的口吻说:“谁家的日子不是慢慢过的呀!”|||“你还想跟我过日子?”收拾完了家务,她疲惫地坐在床上,哀怨而坚定地说:“我也不嫌赖,也不怕旁人笑话我,咱俩干脆分家!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成天也不管小孩们,你自己过去吧!”|||他深知她一向倔强,真的惹恼了她,说不定她真敢走这步棋。到那时,在村中怎样向人解释呀?但现在不顺着她,事情会闹大到不可收拾。他只得作了考虑状,然后很男子汉地说:“中啊!”|||她似乎早有准备,一条条地开列出来。她舍不了孩子们,他又管不好,孩子们理所当然就是她的。至于粮食最多给他一百斤,住房呢,也就是那间小厨房。农具没有他的,家禽家畜更没有他的。他一一同意下来。“还有……”她说了好多好多,好像这一会儿自己已经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皇,在对她的臣子发号施令。他那种谦卑,甚至比皇上身边的奴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她说完了,发泄够了,他谨慎地问:“你想想,你仔细想想,还有遗漏的没有?”她表示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他为这次分家作了总结:“我完全听从你的安排,家里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但我只要一样,真的,只一样!”|||她想想,自己该说的,该要的,都说了,都要了。还能有什么呢?她知道他一向脑子灵活,说不定又在耍啥花招吧?但她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就义薄云天地说:“你说是啥吧,给你!”|||他严肃而认真地说:“家里所有东西都分给你,我只要我的老婆!”|||……如今,当人们以开玩笑的方式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时,她总是矢口否认,说那都是别人瞎编的,根本没有的事。而他却一直微笑不语。殊不知那个时代的乡间,他对她的爱,只能这样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