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散文随笔）

   明印长了慢性病，抱病在家两年。
　　明印的媳妇春荣，脸上结了两年霜。
　　晚上，明印躺在床上。屋里灭了炉子。冰冷漫延到被窝里。明印蜷曲着身子，睁大了眼睛，索忆那曾 拥有淡淡紫丁香花开的日子，明印觉得春荣变了。他觉得站在春荣面前似庄稼地里的一棵草，或者春荣是簇满枝条的柳絮，专待春风了。
　　夜里十一点，春荣才回来。楼下一位男人看着春荣屋里灭了灯，才款款走了，身后甩下一串响亮的鞋掌声。
　　明印觉得世界是一个正充气的气球，四面八方向他挤压：墙角------这一小小的空间。
　　他喘着气。
　　明印：“下午干活累吧？”
　　春荣睁着眼睛一声不吭。
　 “不舒服了？”明印朝春荣的额头伸过手去。
　　春荣一转身，把眼闭上了。
　　明印把手缩了回来，在空中抖了一下，他觉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抓住。
　　窗外北风呼啸着拍在玻璃上，似乎打了一个水漂，滑向一边去了。
　　明印觉得窗子裂了好多缝，他的被窝灌进水来，和风一起注浇着他的身子。明印披衣坐起，他觉得身上结了一层薄冰。
　　他把窗扇按了按。
　 “春荣，我知道，这几年拖累了你，可，我心里很不好过！”
　　屋里阒然无声。
　　春荣呼呼睡着了。
　　明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明印紧裹了裹被子。他觉得被子已和他冻结在一起，他变成一块冰板，飘向远去。岸上好多人指点着，后面还有一群人，也在评点着前边的那群人。
　　　　
　　三个月后，明印死了。
　　几只花圈摆在那里，构成了他与世界最后的一道风景；
　　最后的风景飘逝了。
　　　　
　　春暖花开。
　　春荣花红柳绿嫁了二春。二春是春荣病重期间春荣的相好。
　　春荣把屋里原来的一切清理掉。
　　屋里屋外粉饰一新。
　  婚宴十六桌。
　　春荣翩翩进，翩翩出。
　　　　
　　一年过去了。
　　又一年过去了。人们还叫他明印家。（1）
　　后来，春荣知道，就把家搬走了。
　　院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她住哪儿。
　　春天来了又去了，满院碧绿依旧。
　　　　
　　　　
　　　　（1）明印家-----方言，指明印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