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在湘中红丘陵深处,土多河少。相比水乡的河桥,我的村庄里多是土桥。村庄里的路有多少条,土桥就有多少座,准确说来,土桥要多得多,往往一条路上有很多座土桥。正是一座座土桥,才使得村庄里的道路条条相通。走在村子的路上,永远没有断头路,总有前路可走。
既然是土桥,桥下就是一个个土坑,不是涓涓溪流或浪花舒卷的江河。桥也特别简单,往往几根杉木并列,只要有两脚掌宽的距离,乡亲们就能从上面挑担或荷锄轻松地走过。也许,一座新桥你还能看出树是主体结构,可一座老点的桥,你就难以发现,你会以为桥本身就是土做的。乡亲们为防滑,总喜欢在杉木搭成的桥上,从山头或者空地里挖来带土的草皮,认真地铺上,用不了多久,这些草皮就在树身上长起来,把树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怀里。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草皮横穿两端,天然形成的草桥。有一些架得宽阔的桥,身上不仅有细嫩的草,还点缀有乡间的野花。这样的桥可谓美轮美奂,走在上面的乡亲,带着丰收的喜悦,不经意间会从粗犷的喉咙里冒出几声原生态的山歌。
村庄里的人对修桥特别热心。什么地方的桥被水冲走了,大家都很上心,不用谁催,也不管是什么季节,哪怕是双抢,也会抽上时间,砍来杉木,重新架好,确保道路畅通无阻。说起某某地的桥是自己架的,说话的人特别自豪,远比城里人中彩还愉悦。
村里很多人家都喜欢在渠道旁打地窖,贮藏红薯过冬。地窖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一行,蔚为壮观。我家的地窖在西南角。每年冬天,农事闲下来,可猪牛羊得长膘,必须用红薯喂养。当我放假回来,每隔一天去地窖捡红薯回家成了我的任务。开始,我总是从人家的地窖旁边走,可扔在路边的烂红薯不少,一不小心踩上去,打滑,摔跤不说,关键还怕把烂红薯粘在鞋底,带进自家的地窖。母亲说过:烂红薯可是引子,能够把整窖红薯带烂。我很小心,看到有点烂迹象的红薯毫不犹豫地选出来。
走的次数多了,我觉得还是在自家的地窖门口搭一座桥最好。正好我家有两株棕树老死了,我把它们砍倒,扛到地窖对面的渠道上,从二叔家借来木锯,根据渠道长度锯掉多余部分,然后把棕树木一头摆在渠道上,一头放进渠道里,再跳进渠道,把放下来的一头用肩膀扛起来,搭在渠道另外一端。几个回合,四截棕木亲密无间地靠拢在一起,一座棕木桥横空出世。一开始,还只是我一个人行走,慢慢地,一些乡亲也从上面走过。我看到人家走在上面,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开心和快乐。
前不久端午回家,在渠道上闲走漫步,发现自家的地窖已经倒塌,但我搭建的那座桥依旧还在,还能供乡亲们使用。见到它,我如逢故友,唏嘘不已。也许,很多的人已经忘记这座乔最初是谁搭建的,但感恩的乡亲绝对在心底祝福这个架桥的人,这是对架桥人最好的回馈,也是最难得的福祉。在乡下,一件利人的小事可以让人们铭记很久,一座桥就很好地拉拢心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