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散文诗接力）

 

新乡土诗派本月25日晚举行的《乡音》（散文诗）（第31期“诗歌接力”）名单依次为：

第一组： 陈惠芳、霢紫、张泽欧、荆臻、梅苔儿、说话的云、荷花绝纤尘、龚志华。

第二组：黄曙辉、萧雨风、冰融、杨罗先、半纸薄凉、杨车车、任君行、杨林。

 

 

乡音（散文诗）

 

 

（一）

 

原声带灌装，岁月流转，依然巴酽。此时此刻，我的喉咙流出泥香、鸟鸣与月光。

春风掠过水面，湿润就随着风的弧线在柳树的枝头驻足，让嫩芽撑破衣裳，睁开了朦胧的眼。

暮将至，牧童的竹叶笛催乱了田野的脚步，那群羊一只一只地走近，整齐的脚步声渐渐清脆，风一丝一丝挤上母亲的头巾，乡音开始回家了。

骨子里的血脉，无法割舍的相连。田野中守望的稻穗，芬芳着梦里的呼喊。

枕一句娘亲的唠叨入梦，抱紧蹩脚而土冒的腔调，偎贴消瘦的乡愁。

我行走在季节的长河，反复淘洗那些带出故园的泥土，吹气若兰，我呼出来的热爱依然是原装空气。

乡音是一个沉重的行囊，我却背着它不离不弃，走四方。

披一色雅静的月光，梦中的乡音在柔丽花草中露出家园的底蕴。满地茁壮的庄稼，在深情款款的细述里，将葱茏的向往探向春光。

 

（二）

 

板结的盐，生锈的铁。今夜，我找出长柄的钥匙，打开尘封的心锁，只为了找出差点忘记了的那句家乡俚语，让它带我走回童年。

岁月浸淫的祖屋，乡音萦绕，依然肃穆。蛛网与灰尘紧紧相偎，摇晃于风蚀的横梁。泥土糅合的炉灶，芬芳燃烧，余温尚存。爷爷煨酒过的砂罐，试图用方言向我陈述那残存的酒香。倒挂在墙角的那杆旱烟枪，没有方向，孤寂，迷茫。风情之中于是多了一种绝唱。锈蚀的犁耙，等待原装粗狂的吆喝唤醒。抢在未曾啼鸣的时辰起程。

石榴潮湿我的心，驻足听蛐蛐的回声。缭绕温暖暮霭，拥抱清脆的跫音，在耳边久久回荡挥不去的眷恋。

乡音是什么？乡音是故乡的春天里漫山遍野的尖尖小笋。随手扯一把，回家的路上就多一道风景。

阳光雀跃云彩歌唱，清澈的河流奔跑邀春，渔歌唱晚的图画里，奔赴一场迫不及待的约会。

乡音是枝头呢喃的鸟语，闪着温婉的光，一片片，舒放在四月芳香的清晨。那一树的念想，丰满着异乡人枯瘦的梦。满山放养的童年，被炊烟一一找回，焐热在乡语温软的火塘。

乡音是什么？平舌音还是翘舌音?前鼻音还是后鼻音?乡音，永远是母亲喊我乳名时的五线谱。那般的悦耳、如此的动听。

生长，从四季的孔里飞出羽翅，划一道颠簸的走向。

 

（三）

 

父亲的额头。木刻。故乡的版画飘进母亲一缕缕白发。

屋旁那棵绿芭蕉就是家的影子，高高的树是父亲坚定的目光，宽阔的叶是母亲温暖的双手。走近绿，走近芭蕉，就是走近了温馨的家，走进了父亲的目光，走进了母亲的温暖。

在这张原装的灌碟上，乡音，以一种多么浑厚的姿势，站在村子的头顶，站在父亲的喉结上，站在母亲的乳房上，站在鸟的羽翼上。终于，站成了岁月，站成了炊烟，站成了正月的糯香，站成了清明的稠雨，站成了端午的舟，站成了中秋的月，还有腊月的那场雪。

质朴的音节，水一样清澈，酒一样浓酽，火一样温暖。

沿着河流的水脉，经过故土的过滤，将村尾桑树上熟稔的蝉鸣摘下来，按贴在胸口，救赎日渐忘却的俚语。

我会被突然传来的乡音绊倒，我会恍惚。我的恍惚是灶台边的唠叨，火坑边的絮语，晒场边的白话。远离我的老父老母是否心安，梦里都是他们在呼唤我的乳名。

要我如何启动这些僵硬的文字，去描绘我那记忆中的乡音，以及乡音里那些热火朝天的往事？

张开口，我以最初的童声喊出父亲和母亲，流逝的温热，以花开的姿势，重新在故乡的泥土上弥漫芬芳。

 

（四）

 

回到故乡，我爬上高高的山冈。一声五音不全的胡呐喊，引来百鸟和鸣。一句热闹的地花鼓，把整整一个村庄点燃。

山冈上藤蔓缠绕的树桩，风雨浓缩的密度，不朽的风采。诚如父亲的背影，不只是故乡的版画。母亲用纯正的乡音哼起了流行的爱情歌曲。

比情歌还温柔，比钟声还响亮，比静夜还深沉。你是我心脉最自由的天歌。

清脆的鸟鸣，是故乡的喉咙里发出的叮咛。我在用心聆听，耳边早已摇曳着风情万种。故乡曾经高高举起的爱恋，如今，就缠绵在我的头顶，缠绵在一章又一章豪情万丈的诗行。

雪孩子把席梦思棉被铺展，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尽情撒欢儿，忘情吮吸醇香的乳汁，那最初的爱张开翅膀，在一枚枚暖意里振翅呼唤。

一声呼唤，山水皆绿。在乡音为王的地盘，心不再有秘密。撕下娇羞，卸载矜持，以俚语为证，可以像蜂蝶一样，自由出入彼此馥郁的心房。

客居他乡，颚下的胡须长成了惟一的乡土俚语。剃了一截，疯长一截。剃不掉思念，剪不断的乡愁。

生存，黑夜在呐喊里撕开黎明的口子，吹奏光亮。

 

（五）

 

夜幕垂落，脚手架上升。谁的乡音在城市的上空飘飞？

只有在夜里，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从远方飘来的乡音抚慰才让人释然白天的疲惫。

那一年，你把我送出村口可它还是不肯回头，你站在老桂树下的泪眼，望着我远去的脚步被风尘掩没。在乡音里，我那唯一的姑娘呵！我看到你站在老屋床头的光里，湿了风，湿了夜，湿了我的脚手架，湿了这个春天。那一江如诉的春水，奔至城市的河床，一声琵琶遮去了半月。

远离乡音，模仿着陌生的方言。我如同耻辱柱上的叛逆者，被阳光的鞭子，一遍遍抽打。

取一颗乡音的种子，于喉尖受精，赤裸而亲切的语言，在唇齿孕育。分娩的阵痛，一次次轻而易举地，收割热乎乎的，亲情的春秋。

在微寒的冬夜，我会一把一把地把这些受精成熟的乡音扎成柴火，放在火炉上煅烧。我看见它一寸寸，一节节剥落。我知道，即使化成灰烬，温暖还在。拾起它，放在胸口，我要保持它的暖度。天亮后，我带着它继续走四方。

是你，托举着我的梦一路奔跑。你是我一生唱不倦的歌，你是我人生路上一盏永不熄灭的航灯。你是我永远走不完的路，这条路，是妈妈的吻痕筑就。

乡音传递喜悦，也传递疼痛。从泥土里飞向城市的乡音，生硬地扎进水泥地面，成了繁华背后的低音。

 

（六） 

 

乡音是长在骨子里的胎记，故乡的娘亲大人一听就知晓这是谁家的孩子。故乡的父老乡亲，总是从言语间，判定回到故土的游子的善良与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