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贾太傅祠的夜晚(散文)
天下太平。
这是那个巨大的白色的照壁上用墨计或是黑漆写下的几个大字。照壁显然有些夸张,字也有些夸张,不夸张不行,这个照壁隔开的可是长沙市两条风格迥异的街道,照壁的东边是有名的解放路,整个长沙最热闹、最现代、最浪漫的一条街;照壁的西边是太平街,整个长沙最古典、最风雅、最温馨的一条街。由东向西,穿过照壁,一踏上古色古香的麻石街道,往右看,一座已经穿越了两千多年风雨的建筑赫然入目,让你眼睛一亮,心里一惊,不得不把刚才还现代、还浮躁的心聚然收紧——那可是西汉大才子贾谊的故居、贾太傅祠。
那天,我接受朋友的邀请,去他设在太平街西头的常德会馆用晚餐时,走的就这样一条由东往西的路线,心里就经受了这样的一惊一紧。
我那天是下了班才开车去太平街的,虽然上班的地方距太平街直线距离也不过几公里,但我却走了半个多小时。从贾太傅祠经过时,天色已晚,天空仅剩的几抹余晖也挂在那白色的照壁上了,当贾谊故居几个字出现在我的眼帘时,我心里一惊:哎哟,在这座城市已经生活十多年了,经常读贾谊的著作,我却只在刚进城的时候去过一次贾谊故居,几乎都要忘记这么一个每一寸砖头上都留有历史余韵的好地方了。
贾谊,又称贾太傅、贾长沙、贾生,出生于公元前200年,死于公元前168年,西汉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人。西汉初年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贾谊18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荐,20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但是在23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28岁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直至33岁忧伤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辞赋两类。散文如《过秦论》、《论积贮疏》、《陈政事疏》(一称《治安策》)等都很有名;辞赋以《吊屈原赋》、《鵩鸟赋》最著。人生不幸文有幸,贾谊任职长沙太傅,只能算个逐客,是他人生最不幸的几年,但贾谊在长沙的几年,也正是他文学上创作高峰的几年。他的《吊屈原赋》、《鵩鸟赋》、《谏铸钱疏》等名篇都是写于长沙任上。贾谊在长沙任职时,除长沙王吴著外,长沙国另一重要的职位就是由马王堆二号墓墓主利苍担任的丞相一职,利苍的夫人辛追则正是马王堆一号墓墓主,这位老太太至今仍在湖南省博物馆躺着。也许正是因为由贾谊我又联想到了辛追老太太的缘故,我感到自己那晚突然拉近了与贾谊的时空距离,感觉到贾谊那晚我从他的故居门口经过时,他正坐在他故居里面的古井边,就着几蝶小菜,对着一杯浊酒,自斟自饮着。贾谊故居的大门紧闭着,未得贾谊的邀请,我当然不好去敲门。
太平街全长不过两千米,街区不仅保留了贾谊故居、长怀井、明吉藩王府西牌楼旧址、辛亥革命共进会旧址、四正社旧址等文物古迹和近代历史遗迹,乾益升粮栈、利生盐号、洞庭春茶馆、宜春园茶楼这些历史悠久的老字号恢复了生机。作为一条古街,当初建设者的愿望当然是越古越好。可是,虽有街口那巨大的照壁作屏障,但文化的“侵入”总是难以避免。就在贾谊故居的旁边,几个标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英文名字的酒吧已经开张。
朋友的常德会馆是个餐馆,顾名思义,是以常德地方菜为主。常德会馆是一栋三层楼的仿古建筑,会馆正对面是一个古戏台,朋友说古戏台上,经常会上演一些很有特色的湖南地方小戏。那晚,我虽为吃而去,但穿过了太平街,尤其是在与贾太傅祠擦肩而过之后,吃似乎不是重要的了。我们那天只要了几个地方小菜,连酒都省略了,就着一杯热茶,就边吃边喝边聊了起来。我们聊了很多,聊了文化、聊了宗教,聊了相互认识的一些朋友,当然,最后也聊到了贾谊身上。朋友说,这太平街虽说是条古街,但如果缺少了贾谊这个人,整个街就会要逊色很多。我问,那你就住在这街上,经常去贾谊故居吗,朋友笑笑,也很少去。
我那晚在朋友的常德会馆坐到九点多钟才起身离开。此时,正是太平晚上最为繁华之时,大部分临街的门面都亮着灯。特别是那些酒巴,此时更是挤着好些人,有些房里坐不下了,就摆了两张桌子坐到了外面。有些酒吧中,还有好多外国人的身影在晃动,这使得太平街这条古街在古的同时,也多了许多浪与国际的元素。我再走到贾谊故居时,突然就感到贾谊故居在这种夜的氛围中愈发地显得孤单了。
贾谊故居的大门依然关着,我放开自己的想象,想象着此时的贾谊已经走出了大门,他就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他在默默地注视着大街上行走的每一个人,他在渴望着有人能够跟他打个招呼,可是没有。这条仿古的大街上,虽然人们已经接受了许多新的文化元素,可是,对于贾谊这个文化的先导者却依然是陌生的。
我想象着贾谊也在注意着我,我停下了脚步。可是,我又能够做什么呢,去陪贾谊喝酒?我自前年开始已经戒酒,现在即使要喝,也只能象征性地喝一点点红葡萄酒,贾谊手中的那一瓶西汉老酒我只怕是消受不起的;去陪贾谊聊天?贾谊要聊的肯定还是他的西汉,是他的梁王,是他的文与赋,但我只是这座城市的一个普通的谋生者,去年开始的世界性金融危与我到还有些关系,而西汉,它的兴与衰,用句不雅的话,关我鸟事。贾谊的梁王,对不起,虽然贾谊最后为他忧心而死,就连伟大者如毛泽东都说“梁王坠马寻常事,何必哀伤付一生”,我更是无话可说了。当然,说起文与赋还是我之所爱,但我的水平比贾先生相差太远了,恐怕贾先生与我也聊不到一起去。
于是乎,走近贾太傅祠的大门,我又悄然离开了。
历史与文化就是如此,不断地积累,不断地丰富;不断地记忆,不断地遗忘;不断地坚守,不断地侵入;不断地融合,不断地冲突;不断地有人成为霸主,又不断地有人被打倒踩在地上;不断地有人“为伊消得人憔悴”,又不断地有人问:那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人是谁?
太平街的距离有限,我不能再想得太多,也不允许我想得太多。
再一次穿过了“天下太平”照壁,回望我身后的这条古街,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杞人忧天了,只要天下太平就好。
华灯闪 烁,我开着车,向着更繁华的解放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