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路遥谈人生人生的价值不是以生命的长度衡量的

     十一郎从来没有过当文学家/小说家的梦,但小时候却有当诗人的情怀.不到初中毕业,<<唐诗三百首>>/<<千家诗>>已背得滚瓜烂熟,连<<诗经>>/<<离骚>>都翻了翻.后来,象汉赋,南北朝的骈体文,宋词元曲,五四时期的白话诗都热衷去背.再后来就东施效颦,开始胡诌,语文老师弄了一篇到一小刊物去发表了一下,呵呵,不得了,自己就以为成诗人了.稍长,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诗人不是一个好行当,弄不好要遭饿死.诗人是什么?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玩文字的把戏,当然,也是饭都吃不饱的人愤世的骂词.古代,也是女孩子排解寂寞的怨语,如此而已.上大学后,再也没想过当诗人的事,但偶尔哼哼叽叽写几句是有的,消遣而已.对小说,只是读读,从来没去写过,觉得要表达思想,那太含蓄了,表达情感又太啰嗦了,只有讲故事适合.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实在是幼稚.

     写<<平凡世界>>的路遥,四十多点就英年早逝,至今思之,仍很感慨.他对待作品的态度,我确实不以为然,但他对待人生的态度确实影响了我.在西安,我曾巧遇路遥,与他就文学/人生还进行了一番交流.现在静下心来回忆,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平凡的世界>>出版后,至今,我都没认真读过.不象他的<<人生>>,一发表,我们班每个同学都抢着看.<<人生>>电影出来后,我也去看了,至今,高加林的形象还依稀在脑海里晃荡.人生啊,人生,谁来帮我们指引;命运啊,命运,谁又来帮我们把握?

     记得那是八七年,哪月记不起了,一个阳光不怎么明媚的午后,我去找一个老师办点事,见面还没说事,他就问我想不想见见路遥,我说,哪个路遥,她说,还有哪个路遥,就是写<<人生>>的那个大作家呗,他人就在这里,我帮你引见,他是我校友.就这样跟路遥有了一段巧遇.我想象中的路遥,应该是意气风发,玉树凌风那种感觉,至少,也应该是风度翩翩,精神饱满的智者形象.见面后,非常失望.整体胖墩胖墩的,圆圆的脑袋,五短身材,穿件皮夹克,衲里衲遢,满眼疲惫,耳朵还塞个东西,后来才知道他耳朵不好使了.从形象到气质都不象写<<人生>>那个作家嘛.但是,没错,这就是十一郎见到的路遥,也是如假包换的路遥.

     会客室人很少,就我们三四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都在聊创作和作品<<人生>>,我没有多大兴趣,路遥到是很认真地在谈他的看法,什么反应时代的作品不能抓几个生活现象,加些情节/故事就拿给读者,说这虽然也是生活,但总觉得肤浅之类,说作家不仅要深入生活,揭示现实矛盾,还要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人物来揭示矛盾,传递作家的思考等等.听的我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我实际上,我是想跟他讨论讨论真正的人生问题,真正的社会矛盾,而不是作品里面那些作家理解的矛盾.要知道,八七年那个时候,中国改革只是农村轰轰烈烈干起来了,城里,仅是在试点承包制,股份制还没提上议事日程,私有经济才刚刚萌芽,那时候叫个体户,作坊企业,才开始在个别地方出现,报纸上还在讨论招了8个顾工算不算剥削,意识形态领域正在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国家何去何从?我们个人,无数个"高加林"又何去何从?实际上,我们是迷茫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咋走?我就这些问题就教于路遥,他说,这是一大变革时代,车轮启动后,停怕是停不下来了,但要驾驶向哪里,他也没法预测.作为一个作家,他觉得他有责任用手中的笔,来史诗般纪录这个时代.记录下这个时代下人们内心的挣扎与抗争,他告诉我们,他正在写一部长篇,将近一百万字,他相信,这部作品一定能超过<<人生>>的高度.我说,正是这个变革时代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我觉得整个社会的精英人物都应该走出书斋,参与到改革大潮中去,再说,你现在就写那煌煌巨著,未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改革还在进行,你不怕你的思考有历史的局限性吗?路遥说,他是出不去了,写这个东西太辛苦,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要抓紧时间,争取在倒下前把作品完成.我说,那更没有理由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他说,人生的价值不能以生命的长度来衡量,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一定要作些能作的事,我是农民,,那块土地我太有感情了,我会把它写出来,预计明年就会出版,到时候,你们看吧,只是写得太辛苦.

     九二年,路遥就走了,那时候十一郎还在新疆,听到消息,也只是惋惜,中国就这样子.当时,心里也责怪路遥太不爱惜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幼稚,人生何其短?人生又何其长?但人生的价值又怎能以生命的长短来度量?人生的结果早已注定,咋活都是一生,有梦想的朋友们,我们咋不能为理想拼一回呢?!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