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花

喇叭花是童年的花。纵使岁月氤氲，世事变迁，那些粉的、蓝的、紫的花儿，依然迎着清晨的太阳，挂着新鲜的露珠，朵朵清晰、明丽，绽放于记忆最深处。|||听母亲说，我出生后曾和外公外婆同住。那时，我的外公是留学日本的高级工程师，单位给外公一家安排了有院落的三间砖房，我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后院的篱笆墙。每到夏天，窗对面的篱笆墙结满了猪耳朵豆角，爬满了喇叭花，非常漂亮！可惜，我那时年纪太小，几乎没什么印象。而我出生在阴历七月，正值盛夏。据此推敲起来，喇叭花极有可能是我人生中见识的第一朵花！想象着宁静的夏日午后，窗外的篱笆墙挂着绿色的豆角，一朵紫色的喇叭花探出头来，望向窗边摇篮中熟睡着的小猫般柔嫩的小女婴。当小女婴从睡梦中醒来，眸子正掠过绿色的篱笆墙和紫色的喇叭花。佛曰，万物皆有灵。由此，人与花的相遇，或许也有着前世今生无可言说的因缘。|||长大些，我和妹妹跟着父母搬进了自己的家。那幢三层高的楼房门前，有着深长的花池，一到夏天便开满了大叶菊和格桑花。而喇叭花就在花池的铁槛边、楼前的大树下、马路的电线杆旁，甚至墙角旮拉间，顾自盛开。喇叭花的花型很简单，盛开时一整片花瓣就是一枝花，形状酷似喇叭。不用猜，喇叭花也因此得名。大人们，似乎从不留意它。而孩子们，对喇叭花却是异常喜爱。不仅因为喇叭花色泽艳丽，也因为它们是随处生长也随手可得的野花。有时候，我会采摘下几朵，绑在妹妹的两条小辫子上，喇叭花摇身一变成了“头花”。妹妹更喜欢花骨朵儿，她把粉嘟嘟的花骨朵儿采下，在耳朵边比划着，当作耳坠儿。我们还发现了喇叭花的小秘密！喇叭花没有浓郁的芬芳，却有甜蜜的滋味——拔去花蒂吸食，丝丝香甜由舌尖直沁心脾。像不像童年的滋味，甜蜜而转瞬即化，总令人回味悠长。|||喇叭花的花期，只有一个短暂的夏季。萧肃的秋天一到，喇叭花儿也随着杨树叶儿悄然凋落，无声无息。而花蒂间，却默默结出了嫩绿圆润的果实。在经历了深秋一场接一场浓重的霜降后，果皮终将变成深褐色继而崩裂开来，一颗颗坚实黝黑的种子倔强地散落在温润的泥土中。这些种子，将在北方厚厚白雪的覆盖下，躺在漆黑的泥土中度过一个漫长而孤独的冬季。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又将开始新一轮的生发！|||就像无人栽种一样，喇叭花的种子几乎无人问津。只有好奇的孩子们，会剥下果实深褐色的表皮，把坚实黝黑的种子带回家，一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却有一年秋天，我和妹妹把采摘下的喇叭花种子随手丢在了花盆里，没想到过年的时候，喇叭花竟然在家中暖房盛开了！那年冬天，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喇叭花盛开，惊艳也妆点了北方寂寞的漫漫严寒！|||和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一样，我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年离开了家乡，从此展开了一段新的人生旅途。大学毕业后，习惯于每日为工作和生活奔忙，偶尔也想念家乡和家乡的喇叭花。这才发现，我居住的城市几乎看不到喇叭花。有时，我在如注的车流间行驶，偶尔会瞥见马路隔离带间种植着欧洲矮牵牛。它们有着与喇叭花相近的色泽，粉、蓝、紫的花朵，却千篇一律嵌着白色的花边儿。它们有着与喇叭花相似的花形，小心翼翼地开放在车流喧嚣间，总少了些生气。它们没有茎、花儿攀爬向上的姿态，没有茎蔓间的缠绵，也凭空地少了些轻灵与率真。我知道，它们不是喇叭花。|||有些美好，总是无可取代；有些牵系，注定柔韧悠长——一如永久定格在记忆深处，爬满篱笆墙上粉、蓝、紫的喇叭花；一如任凭时光荒芜、年华流逝，永远葱茏蓊郁却一去不回头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