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31日,一部作品能够进入实态舆论(街谈巷议)和拟态舆论(微博微信),乃至成为社会文化现象,这本身就是一种评价,一种殊荣。谈一本书、一部电视剧有多维标准、多重角度,在各自的语境下都会有各自的道理,我们不好轻易地以青诋白。但是其中有一个共同的十分重要的标准,则是看作品能不能对人的内心世界和价值走向发生影响,发生多大的影响。网上有年轻人说:“我们要像少安一样去奋斗,像润叶一样去爱。”表明《平凡的世界》原著和电视剧,在这个根本点上站住了。
我看了一些报刊和网络、微信上的反映,有点赞的,从中可以归纳《平凡的世界》所以火的几点原因。
一是它给每个人、特别是青年人心中潜藏着的改变现状、改变命运的激情烧了一把火。人生的过程不在长短,精彩的瞬间胜过漫长的平庸。
二是它给每个人、特别是草根阶层追求有精神价值的形而上生活加了一把火。正如一位年轻的朋友说的:我们可以在其中清楚地找到自己的影子,籍以寻找我们的路。
三是给当下社会冲破过份追求物欲和娱乐的云霓,注入了新的激情。人永远不能没有理想,没有梦,不能没有对琐屑人生之上那个意义世界的追求。
四是在深度改革到来的今天,点燃了一部分人对上世纪80年代农村改革初期激情的回忆和眷恋。新世纪以来,由于现代化进程中出现了文化瓶颈,“80年代”逐渐被建构为一个充满真实和豪情的时代。《平凡的世界》对平凡的肯定,对苦难的挑战,携带着那个年代的真实诉求,今天都重又有了意义。
五是以深挚而执着的爱情,给了当下年轻人一种略显陌生的、新异的温暖。并不荡气回肠,却有生死相依,没有华丽表白,却给了我们一份爱得浓冽的世界。
六是路遥的诗性现实主义话语文本与网络时代的语言风格在反差中呼应。路遥的语言隔过受西方文化影响、兼涉的现代语言,在口语化层次与网络语言相通,却又比即兴的网络语言多了一份诗性和质朴。正是在这种悖谬中呼应的张力产生了艺术魅力。
从长篇小说到电视剧,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再创造过程,不但艺术样式、结构布局和话语体系的差异,决定了创造性转换不可避免,不同创作者在不同时代、不同审美审对象面前,也必然需要创造性转换。田晓霞牺牲后,孙少平与太空人对话,虽然原著有,但将文字符号引发的虚想象,直接转化为影视的实画面,多少显得突兀和不协调。我还是主张改编要紧紧抓住原著的精魂,然后遵循电视剧的创作规律展开。虽是改编的再创造,心态也不应是敬畏的,而应该像创作一样自由。
有人为田晓霞的牺牲惋惜,其实这是路遥最坚持的。他在写小说第三部时,我正好陪老作家丁玲重返延安。晚上我俩为这本书聊到深夜,他说作品一定要悲壮。他认为青春远不是阳光、春风,而是苦难-奋斗-失败-再奋斗的悲壮。他用田晓霞的死,宣叙了自己悲壮的青春观。
其实编导还是作了不少调整和重构的,较大的变化就是孙少安、孙少平作为第一主角的易位。进城发展的孙少平本是原作着墨最多的主角,这符合路遥以他弟弟王天乐为原型的构思创作实际,也符合作者自己早在《人生》中就表现出来的改变生存方式的强烈青春追求。现在电视剧将留在农村创业的少安调到第一主角的位子上,似乎是想更典型地反映那个时代的历史环境,也体现了孙少安作为人物谱系枢纽的特殊位置,暗喻了“土地”是民族生活的精神母题吧。
(作者系著名文化学者,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突出贡献专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
本文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肖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