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愿

漫步在都市的街头，是想寻找一些精神寄托的。可当我慢腾腾走完了一条街，却什么也没有找着，及至回到了睡房，心情愈加烦燥。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思绪象幽灵一样在飘浮，脑际间一片空白，于是感叹人生如梦，感概世态炎凉，指望草草打发人生美好时光的时候，陡然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的谆谆教诲，想起了和父亲相处的童年、青年、壮年，想起和父亲在一起聊天的时日。父亲的影子就象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呈现在我的眼前。|||和父亲相处的日子，总是认为父亲太哆嗦，处世太谨慎，做事太胆小，为人太吝啬。|||父亲走过的历程太简单，简单得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记载的；父亲走过的历程太平凡，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父亲还是年轻的时候，总是被派去出公差，先是到三三零工程（葛洲坝水利工程），后来到水流坪工程，再后来是到桥河电站的修建工地上，父亲的工差总是与水利分不开的。过后的几十年，父亲回忆他自己走过的历程，父亲说：这辈子注定要与“水”分不开情缘了。可每一项水利工程竣工准备留人，刚开始计划中有父亲，可到最后留下来的人中确没有了父亲，对此，父亲总是想不明白，待父亲想明白过来的时候，父亲老了。|||父亲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书读得太少。”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显出许多的无赖，然后又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姊妹一共六个，家大口阔，年年缺钱缺粮，少吃少穿，其他五个长于我的姊妹五个都只上完小学就被迫辍学，惟一我上了初中，父亲就将所有的希望和希翼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父亲经常和母亲埋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这娃儿把书读好。|||父亲每次说完这话的时候，总是两眼通红，每次说完这话以后，总要和母亲痛哭一场。父亲知道，即便是变卖所有的家产也不可以供我读完书的，就在我快要念完高中课程的那一年，我终于因家庭贫困而辍学，因此父亲感到特别内疚、特别自责。从那以后，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从那以后，父亲很少和别人谈及子女教育的事，偶尔谈及到了，父亲就暗暗流下泪水，更多的时候，父亲便是消无声息的在田间劳作。|||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沉默十多年的父亲精神舒展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代，逢人总是唠叨：孩子有用（有出息），比我们这一代强多了。父亲的唠叨总是怕母亲的，唠叨的时日多了，母亲总是说：那又不是你的很气，还好意思说呢﹗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极不情愿的打住话题，但有人谈及我的时候，父亲依然是一脸的笑容，满口的哆嗦话。|||刚踏入工作岗位步入社会的时候，总是要想念家、家父，以及所有的家庭成员的，于是工作之余，稍有空闲就要回家看一看父亲，父亲一见我回家就忙着丢下手头的许多活路陪我坐一坐，问一问工作顺不顺心；领导对我好不好、关不关心；和同志们相处得融不融洽等等、等等。父亲嘱咐得最多的是要我努力工作，多学知识，力求上进之类的话题，父亲这话于我是一种鞭策，可于父亲，分明是一种自责。|||每次父亲说完这番话就扛着锄头，悄然去了田间。这时候，我的心忐忑不安，象是负着荆棘。对于父亲的唠叨似乎又有些厌烦，怪父亲多事：这社会，你能知晓得透么？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回家的时候少了；再后来，结婚、成家、立业、生孩子，回家的日子更少了，偶尔回一趟家，又总是来去匆匆，和父亲在一起交谈的机会也就少了，有时候有机会交谈，多半又是家务方面的事情，难得谈及人生、信念、理想的话题，只有一次次受到打击了以后，又才想起父亲以前的唠叨，细细品味才感觉那不是唠叨，而是教诲，需要认真体会才能找到精髓，我后悔当初就为什么没有放在心上，甚而还讨厌呢。|||世纪交替的那一天，我终于能和父亲静坐交谈了，父亲说：你现在也是父亲了，你为父亲总比我为父亲要强得多，那时候，我和你母亲带你们姊妹六个，条件差，我无能，没有让你把书读好，这是我这辈子最痛心的事，好歹是你有用，混得还象摸象样，眼下要紧的是要把子女教育好……|||是啊，为人子、为人父，我必须得尽到这一份责任。然而，一想到这份并不轻松的责任我就有些后怕。|||那一次，我和父亲一直谈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我要走了，父亲将我送出老远，我一再对父亲说：你回去罢，我自己能够走了。父亲说：那就慢些走吧，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有时间多回家看看。父亲说完，眼圈有些发红，我忙转身，猛然感觉到：父亲实在是老了。父亲已经七十六了，能不老么？|||“常回家看一看。”成了父亲的心愿。|||父亲的想法能如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