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右派”

那是一段季节虚淡，光阴模糊的日子。从老师们惶恐的脸色，看出暴风雨将临的阴霾。后来知道，那就是1957年让中国55万知识分子罹难的反右斗争风暴。几位小学教师罹难，似秋叶凋零，可我心中却惊涛。|||大约春夏，开始是老师及5、6年级的学生参加后来才知道的什么整风，还见写大字报、漫画之类。读2年级的我，根本搞不懂写什么，说什么。可接着，老师们的神色就有些惶恐。接下来，暑假提前，老师们集中到芒市学习。那是一个漫长的暑假。该开学了，还迟迟未接到通知。开学时，老师多半换成陌生面孔。|||当时，上河湾小学6个年级、6个班；校长在内9位老师。可到校后发现，除赵国佑、茶本全两位外，其他老师再也见不到。|||很快知道，包括校长在内的7个老师，全是反对共产党、与人民为敌的“右派”。这怎么可能？我们尊敬的老师，怎么会是大坏蛋？我幼小，却吃惊不小。|||余老师，身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两肩还打着补丁，说话也如他衣裳的平淡颜色一样，轻声细语。一个毫无脾气的人。据说他出身最贫寒。他说过，共产党是他的再生父母，他要用一生来报答。杨校长，一位严肃但不乏和蔼的老师。我们唱的《新中国的小主人》：“小学生，小学生，新中国的小主人，好好学知识，好好学本领，有了知识和本领，长大以后为人民……”。写词、谱曲都是他。他教我们唱这首歌时，头一往情深地摆过来、摇过去，陶醉于某种意境。其他的几位老师早已没印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始终受到我们尊敬。|||当时，所有人都这样教育我们：右派，就是反共产党，反社会主义，与人民为敌。可我使劲想，也想不出他们坏在那里。余老师说共产党是再生父母，又为什么要反共产党？杨校长既然以人民为敌，怎要我们“长大以后为人民”？我曾想问班主任：会不会是搞错了？但终究没敢问。|||慢慢地，我终于想明白了。党无比英明，是不会搞错的。他们肯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与人民为敌的大坏蛋，只是我们的眼光无法看透罢了。若此，说明他们更狡猾、更阴险，也更可怕。能从他们笑眯眯看透他们骨髓里的坏，说明共产党真伟大。这样想多了，恨也就一点点地深了起来。|||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日子里，已是战士的我，曾多次发言说：……我们小学9个老师有7个是大右派。一个满嘴“共产党是再生父母”，一个教我们唱“长大以后为人民”，骗过了多少天真善良的眼睛。全靠党英明伟大，在反右斗争中将他们揪了出来。否则，他们阴谋一旦得逞，就千百万人头落地，就要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暮年，想到这些，唯余一声长叹。|||——原创记实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