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岳父是1990年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正在与我交谈的女朋友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说“我爸妈回了”,赶紧带我到大门口去。只见挑着菜篮的岳母后面是轻甩两手的岳父,虽刚从地里归来,却依然是头发溜整泛着亮光,白衬衣紧扎在裤腰里,精神极了。直至今日他还是那么齐整,怪不得西子见外公在梳头发时,就赶紧在我家门上贴着一张告示:进入俺家蚊子,请自备拐杖,以防滑倒。我迎上响亮的一声“伯父”,回应的是一轻轻的“嗯”和一脸的严肃。岳父不仅身子瘦长,脸型也瘦长,用“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流到腮旁”形容也为恰当,到现在我都打趣说是长期拉着脸拉长的。岳父脸上不轻易给出表情,至今我还没见过他放声大笑过,有几次在饭桌上实在忍不住,即便是喷饭,涨红了脸,也强忍声带振动。我想,这是他要保持威严之故吧?在岳父家族,他可是最高威信之人,谁都惧他,就连他的长辈都得让他几分,晚辈就更不用说了,我经常说“我们都是满叔,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岳父一生坎坷,因出身问题饱受打击,满腔抱负未予实现。至今只要电视上出现某已故领导人时总会有平时鲜用的“爆粗口”,倒叫长在甜水中的 我们不忍其声。他在老家算是有文化之人,上过50年代的初中,本已做教师,却因出身问题被清除出队伍。现在在这里帮我理账,发挥余热。年轻时两件事我说百年之后祭文必提,去湖南邵阳买油,被打击投机倒把的人追赶,没命地逃跑,通宵达旦无吃无喝,吓得魂魄尽失,其艰辛可想而知,还有就是拖板车拉煤,因没钱买驴光靠人力,用自己的臂膀支撑整个家,足见其苦难。孝顺是他另一可赞之处。我并没见过老婆的爷爷奶奶,只能从侧面印证。前两年春节回老家,我们订在大年三十开车,一大早出发下午到家,本可坐人,但岳父为了能在上午赶回家,凌晨就去排队购票,七十好几,还没有座位,硬是提前一天坐火车了,为的是上午给父母扫墓,说下午不恭敬。当然结果是上午到家后给忘记了,下午和我们一同去扫的墓,这倒成了笑谈。在老家少有炒菜的他,在这里却烧的一手好菜,厨艺大涨。我在湘东最为常见的景象是,饭已蒸好,岳父在烤着灶火等岳母回家。肯动脑筋肯学习,经常说炒菜也是一门艺术,足可见其手艺会“蒸蒸日上” ,有几天他心情不佳不下厨房,倒叫我们几个馋得慌。与岳母俩经常切磋提高,谁到了我家准会夸他菜烧得好吃,不过厨房里那就是刚打过败仗的战场,收拾起来难度会陡然增加。他对新生事情接触较快,现在也有网名,有QQ号,有他的空间,就差“织围脖”了。他的口头禅是“买(或去或看或试试……)也做得”,见公园里老人有一种袖珍的随身听,托买了几次后才在北京如愿,结果是他很少带出去听,偶尔在家也是大音量地唱在房间,现在还是公园里卖随身听的义务推销员。手机大大小小好几个,流行小的时有袖珍型,流行大的是有拍砖型,常是手机一响,“喂”了好几才对上“机”。要是家里今天气氛不好,肯定是岳父在闹情绪。他可以一个星期不说话,不理睬谁,我经常说佩服佩服其修炼程度,要是换了我几个小时不说话会疯了的。生气时,我和女儿变着法子逗他开心,他却强忍着,实在不行赶紧上厨房,一个人偷乐着,生怕有失威严。现在我们儿女媳妇女婿都有一别称叫“丁医生,黄医生,邓医生”了,有时“处方”还叫朋友同事开出,请客到家,露一手厨艺,听一番夸奖。其实,我们都清楚,最佳“处方”还是岳母,有气受气,有话传话。岳父经常“忧国忧民”,操心家事。家里来了客人,远到美国政府停摆,近到对面菜场涨价他都能神聊开来。家族里的事情,往往是叫“满叔”最后才能摆平,现虽身在上海,但家里有什么事他们都得电话请示,经常汇报,老婆的叔伯兄弟说这样可以少走弯路,避免犯错。所以,家里的座机已成岳父专机,电话铃一响,西子就会叫“外公,电话”关爱孩子,重视学习。老婆写小时爸爸背她上医院不管白天黑夜和刮风下雨的文章时还感动过我。几个孩子,只要是读书,再苦再忙也不会叫孩子丢下。孙子读书,他几乎一人在家照顾几年,直到他考上大学,我女儿在海口,他也跟了几年,现在,为了小外甥女的学习,仍然“背井离乡”在上海照顾她 。是呀,老人哪个不想“归根”呢?但愿他俩老能在我这里安享晚年!或许年轻时觉得婚姻有些不如意,有过这样那样的想法,毕竟那个年代出身是婚姻的本钱。岳父也年轻过,或许痛苦过,但我在家里一把扇子上岳父的“题字”看出对岳母的感激之情,恩爱之情,其原文已记不起,其大意是:扇子在手中,习风莲秀出,一生相教子,永世恩爱妻。每天,在我家楼下都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岳父执手岳母,在夕阳下一同去接外甥女。有时,我站在阳台,目送他们远去,而丝丝感动却袭上心头。今天,是岳父的生日,我衷心祝愿他俩老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