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哲学家阿尔弗雷德怀特海把公元17世纪称为“天才的世纪”。在这一百年当中,涌现出一系列伟大的数学家,他们当中有法国人费尔马、帕斯卡尔,荷兰人惠更斯,英国人牛顿,德国人莱布尼茨。如果算上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生活在17世纪的开普勒、伽利略和笛卡尔,那可真称得上群星璀璨,那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平凡之人来说,形而上的深奥逻辑思维,始终是我们走进这些人类天才的最大障碍。我坚定认为,在艰涩的逻辑思维和生动的形象思维之间,或者说,在数学的不可理喻的推论和芸芸众生的懵懂和迷惘之间,需要翻译,需要沟通。而能承担这一任务的只有一种人:诗人!如果这个诗人恰巧又是一个数学家,那这几乎就是凤毛麟角,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浙江大学数学教授蔡天新,以诗人的浪漫和数学家的严谨,带领我们在数学的历史王国中畅游了一番。《难以企及的人物》一书中,他以随笔的形式,为我们描绘了从公元前的毕达哥拉斯,到中世纪的海亚姆、笛卡尔、帕斯卡尔、莱布尼茨,以及近现代的费尔马、牛顿、高斯、拉曼纽扬、爱多士等一连串光彩夺目的人类智慧的星座。我不敢说我读懂了蔡天新书中的所有故事,但我敢说,蔡天新是一个绝妙的“翻译”和优秀的“导游”,没有他,我们甚或都不能抵达这些数学伟人的身旁。
1777年4月30日,卡尔弗雷德里希高斯诞生了。从这一天起,一个真正的数学王子来到了人世之间。高斯绝对是一个数学神童和天才。上小学时,老师为了让百无聊赖的学生们有事干,让他们把从1到100这些数加起来。高斯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写出了结果。他想到,1+100=101,2+99=101,3+98=101……50对这样的数字就是50×101=5050。他只是本能地想到了这些方法。高斯曾说,他在会说话之前就会计算了。
高斯在数论上的划世代成就为他赢得了巨大的荣誉。德国一位传记作家说:“数学中没有一个领域能够像数论那样,以它的美――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数学家中的精华。”俄国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也认为:“数是各类艺术最终的抽象表现。”高斯沉湎于发现数的神秘关系。优美、简洁、智慧是数论的特点。高斯说:“数只是我们心灵的产物。”他比喻说:“数学是科学的皇后,而数论是数学的女王。”
高斯曾被形容为“能从九霄云外的高度按照某种观点掌握星空和深奥数学的天才”。人们的赞誉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的前提,数论研究是一种十分艰苦的抽象思维过程,与这一过程相伴的只有一种状态:孤独。高斯的同胞、唯心主义哲学家叔本华为他下过最好的注解:一个人只要是孤独的,他就可以成为他自己;而如果他不爱孤独,他就不会爱自由,因为只有当他孤独时,他才是真正自由的。
在高斯诞生整整200年后,中国的一位杰出诗人徐迟和一位杰出的数论专家陈景润,有了一次荡气回肠的心灵交往。陈景润已经把高斯学生哥德巴赫的那个旷世猜想,证明到了最近的距离。这是几百斤演算手稿和无数个孤独的不眠之夜的智慧结晶。豪放、浪漫的诗人完全被数学、数论之美震撼了。他从一位差不多是生活在被遗忘的角落里的数学家那里,意外地发现了“冷而严肃”的美。徐迟忍不住要为数学放歌。他把它们称之为“人类思维的花朵”,是“空谷幽兰、高寒杜鹃,老林中的人参、冰山上的雪莲、绝顶上的灵芝,抽象思维的牡丹”。
曾经担任柏拉图学园园长的古希腊哲学家普罗克洛斯说:数学是这样一种东西:她提醒你有无形的灵魂;她赋予她所发现的真理以生命;她唤起心神,澄清智慧;她给我们的内心思想添辉;她涤尽我们有生以来的蒙昧与无知。
行文至此,掩卷沉思,我们竟意外地发现,数学家与诗人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而实际上,历史上的许多著名的数学天才,本身就是诗人或有极深造诣的诗歌爱好者。高斯的座右铭是莎士比亚《李尔王》中的两句诗:“大自然啊,我们的女神//我愿为你献身,终身不渝。”庞加莱说过:“只有通过科学与艺术,文明才体现出价值。”他对诗的研究,也许是那一代数学家中最好的:“数学家用一个名称替代不同的事物,而诗人则用不同的名称意指同一个事物。”
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数学家王元说:“数学家极少能像蔡天新那样成为一位真正的诗人。”诗人西川评论道:“做一个数学家和做一个诗人,可能都是天底下最难的事。但天新居然同时是一位数学家和一位诗人。他干了这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