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人悲伤的上午

    1月20日。我带着孩子到江边看船。

    江水清寒，船笛悠扬。我们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天地辽阔，我感叹许久没有好好静下来坐在如此悠扬的时光里。沿着岸边走，我们打算到渡口去乘坐渡船到河对再到渡口去。不要浪费如此美好的光景，于是在岸边选了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我和孩子，都沉浸在眼前的安静中。

    就在这个时候，我留意到一位身穿红衣的中年妇女隐藏在河岸的石头堆里。一开始，我并没有多留意她。我跟孩子谈论天地的色彩。船笛悠扬的歌声，自由天地的美好让我万万想不到，一出悲剧就隐藏在石头的下面。那位中年阿姨是来投河的。

    一开始，我看见她脱了上衣在河中游泳，腿蹭了几下，在水中荡漾开去。直觉告诉我她在冬泳。再过两分钟，我开始觉得她不正常了，她的头一直没有浮上来。我于是拨打了110。附近有一条“三水渔政”的船，船前有几个男人。我赶紧跑过去呼叫他们去救人。他们张罗着，其中一人脱了裤子，淌到河里把人拉了上来。但是，离那位阿姨下水已经有十分多钟。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这几分钟内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被眼前的事实怔住了。我开始自责。我应该在她下水的瞬间就去呼救，而不应该想到她是在冬泳。我没有想到如此悲观绝望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眼前。我不敢相信，一个穿着鲜亮的红衣服的阿姨竟然是来自寻短见，而且刚好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因为带着孩子，我没有停留在现场。等救护车来了，我和孩子就去坐渡船了。在河的中心，我看见岸边火光闪烁，蜡烛的火焰还旺。在和这个世界告别之前，那位绝望的阿姨已经点燃了烛火，为自己送行。我这样去想，禁不住恸哭起来。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告别自己，告别人间？

    等我回程后，走在大堤上，遇见了在出事现场围观的一位男人，我问他：“刚才那位阿姨怎样了？”他告诉我：“医生说，就是救活了也很麻烦了。”他还说，家属都来了，说她患了病，得了抑郁症，老伴早发现她有自杀的倾向，让孩子多关注她。说完，叹叹气，惋惜地离开了。

    也许再多的感慨都无法挽回我的自责。如果她在离开之前，见到我，如祥林嫂一般问到“人死后有没有魂灵”之类的问题，我一定会提高警惕的。我把世界想象得太文学了。我后来才意识到，在她投河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没有扬起激烈的水花，也许怕惊动岸边的人。她让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游到更远一点的深水里，然后再屏住呼吸，最后让自己消亡。这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但足以让生命停止呼吸。

    昨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这事。一种无法挽回的悲哀感时时向我袭来。一个绝望的灵魂，身患重病。老伴对她好吗？身边的孩子对她好吗？她如果被爱包裹着，她还会愿意在巨大的孤独中离开这个世界吗？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吗？也许她并不绝望，她只是想有尊严的死去？

    我实在不敢去想了。

    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上午。碧水蓝天，天地辽阔，但是世间的美景也掩盖不了人间的悲剧。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