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天南海北(2)

然后戈刀刀就看见了一个意义不同的帖子，标题是“强烈谴责放电却又造成漏电事故的黑夜巫女”，然后详细描述了他自己在学生活动放映室见了一个一直看着他，在他邀约时答应了却在中途跳车跑掉的女生。末了，帖子里还在极其意犹未尽的形容她的长相像小鹿班比，看上去天真善良，没想到心如蛇蝎。

戈刀刀一边大笑一边拿起旁边的香芋西米露，却吸了个空。她皱皱鼻子，换上一身便服，决心出去再买一杯。

月华干净，盈满整片大地。戈刀刀在甜品店拿了一杯香芋西米露，然后迫不及待地插吸管喝上一口，走出甜品店，就见了一辆在夜里默默闪着光芒的单车。昨夜那个少年一脸挑衅地看着她，此刻嘴角扬起猫捉到老鼠的喜悦。

他打个响指。“我知道这里的香芋西米露最出名。你又对它有兴趣。肯定会出现在这里。没有人告诉你守株待兔也是一个妙法子么？”

“逻辑真严谨。”

“物理系。职业习惯。我是何首志。”

“戈刀刀。”她肯定自己虽然表现平平但是她的大名应该仍有余威。

他眼里的光芒更甚。

和何首志熟络得很快，他亦是讨厌人际交往中互相试探的烦琐，他开朗大方，愿意推心置腹，他是真诚的人。

戈刀刀一段时间对天文有兴趣，恰巧物理系有开天文学课程，戈刀刀便在他的牵线搭桥下潜伏入内，被教授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暴露身份。教授神色严肃：“我说过我的课不允许旁听，请你以第一宇宙速度马上消失在我眼前。”何首志起身站立，随她身后。教授怒问爱徒，然后何首志朗朗回答：“抱歉教授。我们两人之间存在地心引力。”戈刀刀狂笑着跑出去，后面追上的何首志将她揽上单车放好，两人一起去喝香芋西米露。

付钱的时候何首志见固执要AA制的戈刀刀钱包里只剩十几块，无意问了一句：“穷光蛋啊。”

戈刀刀摸摸脑袋，承认了，说妈妈因为气她志愿的事，所以一直对她的经济实行禁运。

何首志第二日就帮戈刀刀找到了一份兼职。一个小时五十块的家教，对方是初三小男生，同时是何首志的小表弟，他各科都补。而小男生对戈刀刀的传奇考试经历好奇不已。

戈刀刀走进那间黑白简约格调的书房，小男生在妈妈面前乖巧地喊她老师，等妈妈一走，便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将数学书推到一边。

他脸色严肃地问：“小老师要我坦诚相见的话，小老师就该先做个诚实的人。你先说说自己吧。我相信小老师也不喜欢师生关系，那我们就当朋友咯。朋友什么秘密都没有。我先说，我喜欢隔壁班的小如，小老师呢？”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厉害，戈刀刀想。她被逼供了。

MEMORY2

戈刀刀在小男生探询的目光上谦虚地说了自己的过去。她不介意对一个陌生的小男生说实话，因为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对人说过。戈刀刀其实老早就想在大街上随便找个老实的人，说说她的精彩故事。只需要听众，不需要评委。

她说她和小歌和周岷银，然后说到了小男生最好奇的高考。

高考发榜那日她是全市第一。小歌是正常水平发挥，勉强够上本科线。周岷银则是冲到重本线上，一脸的春风得意。四川省是实行考后看分填志愿，一共七天的时间。谁都不担心戈刀刀填志愿的问题，反正是所有人都以为她稳上北大。

然后交志愿的日子到了。老师把戈刀刀从办公室里送出来，周岷银正站在外面冲她招手，小歌就站在他旁边。老师抹抹眼角的泪水，说：“刀刀。明天才是志愿统筹上报的日子，想改的话半夜打电话都无所谓。”

周岷银跳过来按按她的头，说：“戈刀刀你真有本事，把老师都弄哭了。”然后他一脸诡谲地凑过来咬耳朵，“刀刀，发榜后我给你说个事。”

戈刀刀蓦然回头，见着那一张含笑的脸，俊眉星目，如此深刻。

发榜的那天晚上三人大醉。小歌没有被北京的高校录取，沦落为专科，她要复读。周岷银考上了北二外，但是一直疯狂地喝酒，因为戈刀刀被深圳大学录取。她没对任何人说，看到录取榜上的红纸黑字，她一副如她所料的样子。

戈刀刀没有填北大清华，戈刀刀填了深圳大学。她小时候就常听妈妈说：“刀刀，你爸爸到深圳打工去了，刀刀要努力学习，因为爸爸赚钱很难的。”长大了妈妈就换了个版本，“刀刀。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你爸爸在深圳开公司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人，现在他在深圳和那女人结婚了。”版本无论怎么变，深圳还是那个藏着戈刀刀的爸爸，大无畏地朝着国际大都市前进的海滨城市。戈刀刀想见爸爸，妈妈却一直不肯，所以她要考去深圳，妈妈为此和她翻脸。交志愿那天老师兴高采烈地说：“刀刀。你进北大肯定没问题。”戈刀刀含笑递出自己的志愿书，深大赫然是第一。

戈刀刀闭着眼一直忍受着周岷银的怒骂。“戈刀刀你当不当我们是朋友。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人以为你准报北大，准考北京。谁会想到你要去深圳？你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你怎么想？”

沉默已久的小歌突然冒出一句：“今天他看了榜单后，马上就去报名复读了。”

周岷银回头冲着小歌吼一句：“就你话多。不说话又没人以为你是哑巴。”他那时手边已有了不少空空的啤酒罐，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小歌咕哝咕哝喝了一罐啤酒，将空罐子狠狠地砸到周岷银的头上。眼角有泪光。

周岷银估计是被砸晕了。他抬眼，里面藏着一片夜空的星光。他模糊地呢喃着：“刀刀。别走。”然后他便俯下身剧烈地呕吐，像是吞噬着伤心的野兽。

戈刀刀沉着冷静地等他重新安定下来，扶着摇摇欲坠的他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雾很大，一盏盏路灯在头顶，他们像是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

冷风一吹，周岷银已经清醒许多。

“你以后想成为什么呢？”戈刀刀问。

“没想过。”

“那小时候你的作文《我的梦想》是写什么？”

“找个好老婆，好好对她。怪我小时候老爱看《新白娘子传奇》，什么千年等一回我记得贼清楚。”

“没被骂？”

“被骂。老师罚我写一百遍‘我思想不健康，有错，我要改正，天天向上。’”周岷银被酒精麻痹的四肢突然不听使唤，扛着他身体大半个重量的戈刀刀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温度冰冰凉凉，让人瑟缩。

戈刀刀急忙拽周岷银起身，却怔怔地看着他好久，因为他发红的眼似乎已经潮湿。

“所以，刀刀，我现在的梦想是你。”

她含笑摇了摇头。

周岷银却说了。“我爱你。嫁给我。”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句话的重音、停顿和强调，像是哈利波特额头上的闪电，一样会伴随着主人的一生。

NOW3

戈刀刀走出小男生的屋子，他的妈妈满意地对她点头，那小男生也煞有介事地与她悄悄勾勾手指，保证“泄密就天打雷劈”。

“小老师真的不要说么？”小男生双手合十，希望能以同情票勾引戈刀刀把谜底说出来。

戈刀刀微笑着摇摇头。她刚说完那个故事的时候，小男生有很严肃地总结。“小老师这个故事有很多疑点，比如，小老师为什么要拒绝他，我觉得小老师也很喜欢大哥哥的。”她现在又不愿意透露太多了。

她下楼，经过一处小小的草坪，便见了榕树下停着的流线形银色单车。何首志随意地靠着，邻近一个冰饮店坐着两个女生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偷偷打量他。

“几点了？”她走过去，问。今天她忘了带表。

何首志抬手看了看。“六点多。”接着又说，“真巧是不是，我们处在同一个时间。”

许是戈刀刀刚刚才与小男生回忆了周岷银，此刻，她一点、半分都笑不出来。但是她还是努力弯起嘴角，眼睛弯成月牙形，眼角就怔怔有了泪。

何首志看着她，眼睛兀地生了心疼。接着，他就顺理成章地侧头吻了吻她的面颊，啜吻掉她的泪，蜻蜓点水一样。

何首志在她的心海里化作一只海鸥在低空嘶鸣盘旋。戈刀刀驱走不了海鸥，宁愿把海水抽干。她决绝地大步离开，步伐交换快得惊人。

何首志在身后不停地叫她。

她只是越跑越快。

单车拦在她面前，何首志一抬手，却恰巧接住她的泪珠。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在原地蹲下，只能无助地重复着：“你不该吻我。吻我的不该是你。”

ＭＥＭＯＲＹ３

戈刀刀没想过自己会那样地被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