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Spring
某年某月某日,晴。气温二十二度,风力二、三级间四级,降水概率0%,空气污染指数三级。晴空万里,春光灿烂。风中浮动着干燥,随风而行的,还有一团团的柳絮。
岳 梅
“恭喜你……”大夫的道喜声在看到我阴暗的脸后嗄然止住了,“你怀孕了。你……是否打算生下这个孩子?”
我漠然地看着大夫,我喜从何来?她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传递给我,也许她见得比我看到或听到的故事加起来还多,而且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不!”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没有结婚。”
“那我替你安排手术吧。”大夫眼也不抬,继续写着医生专用的、我看不懂的文字,“你要考虑清楚。”
我苦笑着:“我没有别的选择。”
五分钟后,我得到一个日期。于是,今天,我如约来到这里处理掉我的孩子。其实真的不应该说它是我的孩子,因为只有二十八天,它还只是一组细胞,没有心脏、没有脑子,更不会有情感的。我还没有看到它的样子,但是也只不过是一团一斤左右的肉--我冷酷地想。
在手术室外边,我等着叫我。候诊处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强烈地刺鼻。手术室里面是一片类似于屠宰场的声音,那个还穿着某个职高校服的女孩子进去后,里面就是这种声音。她太年轻了,嘴唇还泛着浅浅的粉色。在外边等她的是一个唇边长着绒毛的(胡子的雏型)的男生,紧张地不住往手术里探头张望。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子,潇洒地甩了一下散着的长发,没事儿人似地走了。
到我了。我没有踌躇,径直走了进去。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真的像个屠宰场,味道都像,含有尸体的味道。只是工具文雅许多、小巧许多,也应该贵了许多。
那个女学生还在喊着,泪流满面。但是没有人安慰她、同情她,护士和大夫都漠然地继续革命着,一条条小的生命从她们的手下消失,被丢掉垃圾筒里。
我的胃有些抽搐,泛起阵阵地恶心。这也许是妊娠反应,从二十天左右就开始这样,记得以前公司的一位大姐说过,反应早的准是男孩儿。
“躺下,把腿尽量分开。”大夫全副武装,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出她的情绪来。
我默不作声地按她的要求做了。
我开始觉得疼,撕心裂肺地疼。但是我没有像那个女孩子大喊大叫,更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不配流泪--从我知道有这个孩子时,我就知道,我没有资格留下这个孩子,也知道,我终究会对不起它(他或是她)的。冰凉的手术刀在我的下身进进出出,我感觉到它被取走了。我看到它了,那么一块儿,鲜红鲜红的,与农贸市场肉案上的东西无二异--都是尸体,可是,那些是生命的部分,而它,却是生命的全部,尽管它那么小。
我的心随之痉挛,想号啕大哭。我忍住了,我不配流泪。我用力地抓着上衣,以至将扣子都抓掉了。
十几分钟后,我下了手术室。大夫嘱咐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只是一直盯着手术盘里的那块肉看。我甚至不能确定那块肉是属于我的或是那个女学生的,但是,我觉得它在哭,呜咽着,还流下好多好多的眼泪。
心在流血。
走出手术室,空气显得清新了--尽管我还是不喜欢来苏水的味道。
迎着风,我觉得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并试图扣上上衣第一枚扣子,但是我失败了,我忘记,那枚扣子掉在手术室了。
我慢慢地走,小腹强烈地痛着,仿佛有一只手在里面抓我的肉,我痛,不止是肉体上的痛,我的心也在痛,我好像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在天穹间对我哭泣着: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也想哭,但是我哭声不出来,我的眼泪早已随着它(或是他或是她)消失了。
晚上,在酒吧里,我赴了苏磊的约。他还是那副嘻嘻哈哈,一副永远快乐的样子。我犹豫不决,是不是应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你今天情绪不高嘛?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说。
“脸色也不好看。对,你今天可没化妆呀?是不是化妆品用光了?”他一定是在试图让我多说些话,开心起来。
“不是。”
“我下午给你打电话时,你的同事说你今天请了病假,可你又说你没生病。你倒底怎么了?”苏磊就这点不好,像个孩子似的沉不住气。
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张折得小小的手术单,一点点平铺展开在他的面前,静静地近乎冷酷地说:“我们曾有个孩子。”
苏磊怔住了,仿佛被定格了。一分钟后,他的脸上浮现了一种笑,近乎开心的笑,而后,转瞬就变成一种痛苦,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分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们都沉默了。
苏 磊
岳梅这两天很是古怪,总是打电话也找不到她,也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她同事说她今天生病了。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前几天胃一直不好,没胃口,还想吐。嘻嘻,像害口的人似的。
岳梅个性太强了,总是感觉抓不住她的心。这点,褚红艳要好得很多,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得到她,而她总是会乖乖的,虽然有时不免露出上海人的那种现实与市侩,但是她很会生活,心很细。所以,我一直在两个人的身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择谁。
烦哪,红玫瑰与白玫瑰!为什么男人不能娶两个老婆?新婚姻法不知道会不会为我而更改。我不是流氓,我是真的喜欢她们俩个人,其实她们俩人相处也蛮好的,虽然都爱我,但是俩人谁都不排斥对方,这就更让我难以选择了。
我是博爱的,或者说,贪心。
真够没劲的,晚上又闲着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拿上手机,从公司出来,打了个车去那家常去的酒吧。
春天的夜还真不错,不冷不热,就是这漫天的杨花柳絮招人烦,飞得哪里都是,吸到鼻子里怪难受的。
坐下,要了一瓶啤酒,我又开始给岳梅打电话。这回手机开了。
“你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跑呵。”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出来吧。我在酒吧等你。”
她好像在犹豫。
“快点儿,不见不散呵。”我不容她说话就挂了电话,我担心她会拒绝我,所以不给她机会。
其实我跟岳梅的关系更亲近些,就是说我们已经……而我与褚红艳就没有,不是我不想,是她每次都会很技巧地拒绝我。平时艳艳文文静静的,但是关键时候是很理智的--这也是我喜欢她的一点。只是有一次我生气了(要知道男人被拒绝很伤自尊的),说她冷血,像上海人那样现实,看不到结局就不付出。艳艳并没有生气,还说:“我只是在保护自己。这是最底线。”我说,可不是所有女人都这样儿。她居然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岳梅就不这样儿。”
岳梅来了,脸阴着,没化妆。
当她将手术单SHOW给我看时,我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