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送到她的廉价租住屋。很小很旧的房间,但很整洁,墙壁新粉刷过,雪白里又渗出雨水的痕迹,上面贴了些报纸上剪来的图案,衬得那些水迹像一朵朵花。窗台上有一个大玻璃瓶,瓶里插着大把绿叶;床头前的桌子上铺着白纸,放着她的书,还有一个小相框,相片里的她搂着一个小孩。
我终于知道,她眼睛里不合年龄的沉静是从哪儿来的了。她来自北方的小城市,有过恋人,生过孩子。两家人都不同意他俩在一起。后来男方得癌症死了,她为此欠了很多钱,却最终也没得到对方父母的接纳。她是为了赚钱才离开那里的,唱歌和做文员,都是为了那笔债和寄养在小城的儿子。
任着性子生活
结婚的事,平平暗示过,我妈也唠叨了几百回。
但我怎么能想到呢,在39岁这一年,我会遇见真正的难题:向左,是白开水般的生活,平稳,普通,不失温暖;向右,是亲戚朋友意外的眼光,是带着点酸楚、疼痛、欢喜的———恋爱。我妈很气,说遇见平平这么个合适的人不容易。可是,遇见一个真正让你心动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吧?在矛盾和挣扎中,我和小蔓越走越近。
按自己的性子走下去会怎样呢?我还没想明白,已经四面楚歌———
我姐:我早晓得我这个小弟骨子里是浪漫的,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才释放出来。
我妈:岁数都长到狗身上了?自己不养小囡也就算了,巴巴地要给别人养?
开公司的大哥:有钱的话,在外面找个人培养培养情调是可以的。但说爱情吧,一落实到户口、孩子、柴米油盐,也就不剩什么了。你想想,你吃过苦没有?
做中学教师的二嫂:你是吃惯了白米饭,看见个煮玉米,觉得新鲜。过了这个新鲜劲,还是觉得白米饭有味道。
某老同学:如果你是个千万富翁,你想怎么爱就怎么爱。但你不是埃
读大一的外甥:舅舅,只要曾经拥有,不要天长地久……
平平看出了苗头,不大打电话来了,慢慢也就断了消息。我姐又开始变着法子找人上门来相亲,其中有个没结过婚的女博士,还有个特别漂亮的售货员。我问为什么售货员配得上我,小蔓就配不上我?她理直气壮地说人家是上海人。
我享受跟小蔓在一起的时光。她的小电饭煲不比一个大号的碗更大,每次做汤,我们都在分享第一锅的时候,煮上第二锅。那种小情小趣,只有在校园里才有过。后来,她同意搬到我那里去住,去的时候带了盆不晓得名字的花,花朵圆圆白白,很香,就搁在我的书桌上。深夜困倦的时候,幽幽一阵花香,令人精神忽然一震。
她做菜时喜欢唱歌,声音小小的怕打扰到我。晚上她很耐心地蹲在地上给我擦白天要穿的皮鞋。我回家的时候则会在路边买一包热的桂花糖炒栗子。她鼓励我把多余的家具卖掉,添了几盏灯,小客厅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我也知道,我正在享受这段爱情里最好的部分,如果我们真的结婚,家里人怎么看不说,还要面对小蔓的儿子。把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养大,确实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的吧?
卧室里有个小简易橱,有一天半夜忽然倒掉了。小蔓尖叫,黑暗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叫起来。我一叫,小蔓倒笑起来,她抱住我的头,轻轻拍我的后背。我们在黑暗中拥抱了很久。那一瞬间我做了决定:我们要在一起,我们要结婚。
感谢前妻的那句话:“前半生就按部就班地过去了,不任着性子活一回,我怕辜负了自己。”(编注: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文 /风谣铃 图片 /孙燕君
编后走笔烟灰与飞花
如果一定要以采唐的前半生与后半生的标准来划分的话,采唐的前半生让我想到烟灰的特质,而他的后半生(只能说刚开始),则让我想到飞花的形态。
据说,香烟燃烧的时候,其中心燃点可达800度高温。这样的高热就像爱情之火。采唐与他前妻最初如何两情相悦相恋,我们不得而知。但婚后,他们像中国大多数家庭的婚姻状况一样,一年年过去,两个人像左手握右手一样,感情松垮而温暖。这令人想起燃烧后的烟灰松散地、轻轻地趴在那儿,稍有小风拂过,来自烟灰的本能便会使它飘扬而去。采唐与他前妻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写照,没有吵闹,没有哭泣,在际遇与遂愿的催化下,13年的婚姻一拍两散。
接下来采唐的故事,让我情不自禁想到坐地铁看到的英国诗人的一句诗:一朵飞翔的花,改变着日子的颜色。飞花的形态很美,就像采唐邂逅小蔓重焕生活色彩,但是飞花具有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更多地来自采唐。人有追求生活中诗意的愿望,只是每个人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在他的心理结构中留下痕迹,像采唐这种踩着点按部就班的性格,能够承受住现实与内心引起的强烈冲突吗?你将面临的实际问题并不是轻描淡写的“不任着性子活一回,我怕辜负了自己”一句话可以带过,你怕辜负自己,那有没有想到小蔓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你爱的能力与爱的勇气能够坚持多久?有没有想过任性与追求幸福完全是两码事?
采唐正处在享受爱情最美好的时候,真心地希望你慎重处理好与小蔓的关系,让内心丰足的力量和充沛的爱,浇灌理想的爱情之花绽放,否则你不但害自己,更会因为辜负别人而给对方带来伤害。 □杜晓红
(新闻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