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祥
《草诀百韵歌》里第一句就是“草圣最为难,龙蛇竞笔端”。这里的“草圣”指的就是狂草。狂草为什么难?因为写好狂草比写好其它书体向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 法度严谨
这是写好狂草的基础。狂草取法不规范,写得再潇洒再绚丽都是没有意义的。常见很多展出的草书作品,第一眼感觉很好,气势雄壮,节奏鲜明,很有感染力,但近观细看,基本的草法都问题多多。草法是什么?就是汉字草书的书写方法,草法有问题,就等于字没有写对。
草书的严谨性还有一个重要内容是它的字法问题。对于草书来讲,草法是把字写对,字法是把字写美。如同人物摄影,高明的摄影师总是懂得找到每一个人最美的那个角度。字怎样才能写美,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因为它涉及艺术审美的方方面面。但具体到构字上,主要涉及这样几个方面:一是字形,即字的形状。它包括两个内容:一个是外部造型。写字犹如画人,有的人是细高个子,有的人是矮胖个子,要画好一个人,首先就得抓住他轮廓上的这一最大特点。字有正方,也有扁方、长方,更有不规则的上大下小,上小下大和左右的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等等,表现上必须清楚准确。另一个是字的内部结构,笔画之间、构字部件之间的位置和大小关系。一个中国的中字,口里的长竖放在哪里?不是可以随意偏偏左或偏偏右的。它有一个最美的位置,或者说区域。还有构字部件之间哪个大哪个小也要搞清楚。写出鲜明的对比。字形不是谁的设计,而是文字的本来面目。二是字势,即一个字大的形势,怎样的角度放置,怎样的方向趋势。这直接关系这个字的神采。字势在行草书中表现尤为重要,字势因笔势而生,行草书的动感正是由这些流动的线和不断变化的形构成的。字势成为构成书家创作风格的至关重要的因素。三是字理。这又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汉字构成有“六书”之说,来源于自然万象,人情事理,这是一个方面。还有关于民族审美取向的问题,即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在文字上形成的共性的审美观念和书写习惯。第三个方面是点画和结构演变的延续性,一个字篆、隶、楷、行的形状与草书会有一定的关联,点画演变到草书时,也必然保留着其原始形态的不同,比如横向两个点简成了一个线条,一个横画也简成了一条线,这两条线不应该是一样的。
法度的第三点是笔法。我们翻开一些资料,一些作品不用问姓名,一看便知是古人的东西。即使清末民国,也与当代不同。这是为什么?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至少有一点古人是超越我们的,那就是笔法的精熟。由于笔法精熟才实现了表现上的高度准确,有了高度准确的表现才达到了线条的干净纯净,再看现代的作品,用笔随意,线质粗糙,其精美程度大打折扣。我们现在也都自诩学“二王”。可又有多少人真正搞明白了“二王”的笔法。写狂草的人都喜欢《古诗四贴》,但找不到张旭的笔法,《古诗四贴》一写就“水”,一写就俗。笔法精到是书法作品精到最基本和最直接的标志,笔法不精,再好的字形字法上也是粗头乱服。
艺术首先是精到的技术。以上法度的要求虽多属技术层面的内容,但它却是汉字之能成为书法的基础,草书之能立体的根本。穿透千古的经典作品无一不是技术超人的典范。
二、 气韵生动
沈鹏先生常讲“进入狂草”。胡抗美老师第一次看到我的字鼓励我说,你的字是进入了草书的。两位老师讲的都是一个问题,即写草书要有草书的感觉。它与楷书的平和淡定和行书的悠游从容都是有着本质不同的。草书是激昂的、是潇洒的、是浪漫的。我把草书的感觉概括成两种状态:
一是奔腾状态。有人将楷、行、草比作站立、行走和奔跑。奔跑是一种奔腾的状态。《宣和书谱》讲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然后得其神。”舞剑是一种奔腾状态。狂草也是一种奔腾状态。怎样才能奔腾?首先需要速度,需要较快的速度。这就解决了一个关于关于草书争论不休的话题,就是草书要不要快速书写的问题。草书特别是狂草一定要快速书写,没有快速就不能奔腾,不能奔腾何为草情草意,如何进入狂草?草书的灵魂是神采,没有快速书写,神采也势必暗淡。当然,狂草的快速也是有节制的,有节奏的。也就是说不能一味的快。因为流动是相对的,是需要参照物的。我们之所以能看到大河的流淌,是因为有河道弯曲的节奏变化,因为有水中岩石树木阻隔的漩涡浪花。
其次奔腾需要昂扬的精神。奔腾是什么样的状态?它是生命最昂扬的状态。它反映的是生命最鲜活最积极向上的一面。这就是古人写字为什么那样讲究“五乖五合”,为什么狂草家多与酒结缘。狂草的创作与其它书体相比更需要一种状态,更需要书家有着强烈的创作欲望和热情。卷曲萎缩不是奔腾的马,低垂无力也不是舞动的线。狂草的气韵应该是昂扬的、壮阔的,结体应该是打开的、舒朗的、丰满的;狂草的线应该是舒展而富有弹性的。
另一种是感性状态。徐复观认为庄子的道代表了中国的艺术精神。而“庄子思想的出发点及其归宿点,是由老子想求得精神的安定,发展而为要求得到精神的自由解放,以建立精神自由的王国。”庄子把这种精神的自由解放以一个“游”字加以象征。《庄子》一书的第一篇即称为《逍遥游》。庄子之游的基本意义是“游戏”,充极游之量的“无己”之游为逍遥游,如庄周梦蝶,表现的就是一种忘我、无我的状态。狂草即是这种状态。平时的技法、理智已化为一种下意识,在狂草的创作过程中,作者已处于一种忘我、无我的状态,完全沉浸在一种自娱的艺术游戏之中,心中没有了法度规范,没有了形式内容,只有一种表现欲,和表现欲实现中的悠游的感觉。怀素“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就是这种状态。一位获得世界冠军的铁饼运动员曾经跟我说过,得冠军的那一投,投出的那一霎那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心态。对此我深信不疑。
狂草书写的是一种奔腾的状态,一种感性状态,没有这样生动的气韵,狂草便成了无病呻吟或带病呻吟,便失去了健康的美;没有了这种生动的气韵,字写得再大也不是大草,只能算小草或草写的行书。
三、品格高尚
狂草之狂不是狂野,不是狂怪,不是狂妄,更不是疯狂。而是一种高层面的浪漫、潇洒、豪迈、雅逸。是一种心灵上的豁畅、思想上的通达。如果把狂草的学习创作也看做一种玩的话,那么他玩的就是一种高品位。其它各种书体在其产生和发展过程中,实用的目的都占了很大成分份,唯有狂草,从它产生那一天起就是纯艺术的。作为高品位的艺术品,一个至关重要的规定性就是要脱俗。庸俗、低俗、世俗,甚至通俗都不是艺术所要追求的。书法怎样脱俗?有两点必须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