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刚”、“阴柔”实际上就是意象性的思维。“以气胜者”使人感到刚劲挺拔,气息纵横,豪爽大度,有霸气、火气、斧凿气的意象感觉;而“以韵胜者”,使人感到高雅脱俗,有淡泊、宁静、平和的意气感觉。气韵相间、乃阴阳刚柔,这是笔墨达到的最高韵律美的意象境界,人们可以感到有一种无形的生命力,呼唤着对人生、对宇宙、对历史、对未来产生海阔天空,无限境界的感情与情思。
如果仔细分析绘画与音乐的这种亲密关系,就可以发现它们相通的基点。无声之形与有声之音的形式上的差别并没有排斥绘画和音乐共同存在的一种内在的艺术感情,而感情就会打破音乐与绘画之间的障碍。凡是愉快地倾听了优美音乐的人,都会承认一种既明白又难以表述的激动,他不可能说出音乐中的某个乐段给了他某种视觉印象,或者某种和声在他心中激起了某种感情。同样,当我们置身于美术展览馆,站在一幅深深打动了你的作品前,你可能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你拉入画中,眼睛已经无关紧要了,好象只有心才可能与之感应,这时你却无法表达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愉快,大概是线条和色彩所产生的效果,同音乐里的节奏与旋律对音乐爱好者所产生的效果是一样的。打一个比方,就象是把色彩比作琴键,眼睛好比音锤,心灵有如绷着许多根弦的钢琴,艺术家是弹琴的手,只要接触一个琴键,就会引起心灵的颤动,这种颤动我们就不得不把它理解为是绘画中音乐感发生的作用。
辛民:“自然”作为中国画品第的最高境界,您认为如何才能达到这一境界呢?
阳光:张彦远说:“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于妙理哉!所谓画之道也。”这里的“画之道”就是达到最高品第“自然”之道。在创作活动中,当创作主体处于“凝神遐想”的虚静心态,如果具备足够的能量积蓄,在一定情境的触发下,就会获得对自然的“妙悟”,从而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进而达到物我同一的自由审美体验。这种自由的审美体验不断积累加强,就会喷薄而出,创作出自然的作品;有了自然的作品,自由的审美体验才可能被传达出来。这既是艺术鉴赏的极致,也是艺术创造之妙理。具体而言,达到最高品第“自然”之道的前提是虚静的审美心境,基础是能量积蓄,核心是“妙悟自然”。
作为这种合乎“道”的最高品第“自然”,只有在排除个人私欲以及其他一切社会功利的前提下,使自己处在一个虚静空灵的心境时,才有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审美观照;只有以自己的自然虚静之心,体会外物的自然本性,才能实现心与物的自由交流、自然契合;心物契合,加上心从手应,在一定的情境触发下,就会获得自由的审美体验。只有在达到这种自由的审美体验后,才有可能产生自然的作品。
辛民:您如何认识笔墨的问题?
阳光:笔与墨问题,争论已久。说好说坏,其实都无关乎“笔墨”本身作为传达人的思想的语言价值。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些人忽视了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改革在于“人”而决不会在“笔墨”,旧的笔墨程式固然是人创造的,新的笔墨程式还须人来创造。把“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和“笔墨”的被动作用本末倒置显然不会有满意的结果。“笔墨”自有其辉煌的过去,也自会有丰富明丽的未来。中国传统水墨画在世界艺术之林中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它所表现的对象虽然也是山林水石、屋宇廊桥和人物动物等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及创作要求,却是从立意到行意、从师造化到营造画面空间的过程直至终结,始终是将中国传统的美学要求和艺术家的个体心理对于自然的主观性认识结合在一起,在千百年的实践中,真正形成了一整套具有中国精神的审美规范和创作要求而这个创作要求得以实施及最后完成的前提,就是创作过程中所依赖的“笔”与“墨”。这也是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最直观的视觉特征。
中国传统水墨画追求的最高境界是绘画作品的意境之美和笔墨形式交互渗化的视觉美感。五代荆浩提出:气、韵、思、景、笔、墨他把绘画的立意、心境、笔墨、置构等方面的有机构成看成是绘画自身价值的相对逻辑。它们之间相互依赖、互为一体。
“笔”作为古人最早用于绘画的工具,是在“墨法”出现之前的。所以,南朝谢赫“六法论”中首提“骨法用笔”。“墨法”的出现是随着创作者的心理革命和“笔”与“墨”自身的发展出现的。直到唐代张彦远仍然重视绘画的用笔所体现出的骨气。但他更重视人的创造力在用“笔”的过程中所起的主导作用。此时“墨”作为绘画的形式内容还没有引起古人的重视,但。古人追求笔与墨的和谐统一却不断地在实践中得到证实。艺术贵有新意、生气、天然清白而不故弄玄虚、无病呻吟。古人强调“立意”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骨法、气韵、人格等完美和谐地结合一体以便综合、全面地反映创作者的品性和风格。
绘画的境界需要笔墨来完成,笔墨的精神则是由人的情感来驱动的。所以“笔墨”成为抒发创作者感情的重要媒介,同时又建构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重要美学特征。笔与墨交互浸染,所造成的线条与团块浓淡干湿、轻重缓急是经过多少代人努力探索并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中逐渐形成规范的。古人所以将“笔墨”联在一起看待,说明笔墨不但是绘画和书法的工具而且代表了一种艺术境界和心灵高度。所以,古人往往善于把笔墨的运作同自然的运行之理、之气联系在一起。这同我们今天运用不同的材质和手段来表达自己的观念、理想意义完全相同。
当然,笔墨并非是游离于作者之外孤立的技术和技巧,而是画家将自己对客观物象的认识升华至艺术境界时所必须调动的物质手段。只有这样创作者之“心”才能与客观物象之“神”和谐一致、交互印证,艺术之美才得以显现。笔墨运用的成功与否已经完全同创作者的气力、情感、理想柔和一起超越了呆板的形骸教条和时空规矩。的确。像疱丁解牛那般在造型技术上游刃有余固然让人敬佩,而将笔墨化为创作者心中的艺术价值符号,则更是中国传统艺术思想的关键与特征。意与法、笔与情的对立统一,构成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