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常客,包括时任优酷网总编辑朱向阳。那会儿优酷正策划推出几档网络脱口秀,找不少人来试录节目,包括历史老师袁腾飞等,但始终没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见高晓松在饭桌上每每说得眉飞色舞,朱向阳干脆把他推荐给具体负责脱口秀项目的同事李黎(现优酷土豆集团副总裁)。
于是,李黎也成了高晓松饭桌上的倾听者,边听边在心里琢磨着脱口秀3.0的事。李黎是传统电视人出身,她所带领的做自制脱口秀的优酷团队,也是业内最专业的,他们做过两档很成功的脱口秀节目:《东方夜谭》、《壹周立波秀》。她把这两档节目看作是脱口秀的1.0版本和2.0版本。《东方夜谭》是编导写完了文案,交由主持人刘仪伟叙述出来;《壹周立波秀》除了编导的语言,周立波还加入了表演的成分。
所谓3.0,应该是高级知识分子式的,主持人自己就有积累,节目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持人能说出什么东西,以及说的技巧,再加上专业团队的策划和包装,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做到国外顶级脱口秀的那种程度。
其时,视频网站正站在内容生产的转折点上。除了电视、电影等外购的版权内容,视频网站里剩下的就是碎片化的资讯,或者是娱乐化的用户生成内容。移动互联网的普及让视频网站吸引到的用户越来越多,在满足了资讯和娱乐需求之外,他们还有满足知识层面的需求。
“最早我们还是有误区,认为互联网都是低俗的,精英文化不在这儿。但陆续你会发现,一些公开课、纪录片会吸引到比较高质量的观众。
慢慢地,精英也有了在网络上讲述的欲望。过去他们习惯在杂志报纸上开个专栏,现在他们会考虑视频网站。”爱奇艺内容总监唐锐说,这已经成为各大视频网站的共识。
优酷最早行动起来,李黎为高晓松策划了一档节目《晓说》,把他饭桌上的谈资搬到镜头前。最初的定位听起来有点过于宏大:中国的奥普拉。“他在美国的时间比较多,对中美文化特别了解,所以我们一开始的定位是想把他做成中国的奥普拉。”李黎说,《晓说》策划播出的第一期节目是讲奥斯卡。
优酷为高晓松买了机票和奥斯卡的入场券,让他在柯达剧院现场体验了一圈,这是实打实的投入。可要说一开始就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高晓松身上,那倒不至于——跟着他去美国的节目编导只有一位。当时那位编导是带着另外的奥斯卡采访任务去的,没有多余的人手,优酷只好在美国找了两位临时工,架着两台摄影机在高晓松美国的家中完成录制。
两个星期后,这期节目完成后期制作。按照优酷新节目上线前的惯例,节目组给优酷编辑中心以及高层领导群发了内部推广邮件。古永锵第一个给出回复,称赞“节目做得很专业”。但真正的表扬是随后而来的用户数据,上线24小时后,《晓说》就突破百万播放量。
这个数据放在今天也许不值一提,就跟现在电影票房不破亿就不好意思自称商业片一样。但放在两年前,一档网络自制脱口秀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
“我们要不要发个新闻稿强调一下?”
打造出这档节目的李黎等人在庆祝,高晓松自己也在优酷密切关注播放量,在微博上搜索一切关于《晓说》的只言片语。拿到首日数据之后,高晓松主动提出向媒体发一轮新闻稿。
他曾因为醉驾事件而恨不得宅起来,视频节目的意外成功,让他一改此前的态度,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出来。借着节目的持续走红,他终于可以向大众展示他在音乐、醉驾之外的另一面。
粗糙的稀缺品
以传统电视人的眼光来看,高晓松节目的制作水准堪称粗糙:永远不在棚里录,而是在酒吧、咖啡馆,或者随便哪个安静的地方,拿两把椅子坐着就敢拍。没有嘉宾,机位就两三个,更不讲究镜头切换,这样那样的毛病可以挑出一大堆。
世界杯期间,爱奇艺带着高晓松到巴西录制世界杯特辑。在挑选场地的时候,看中一个天台玻璃房,可以俯瞰圣保罗风光,一切都很好,唯一的问题是场地费要五万元人民币。节目组退而求其次,最后挑选了一个免费的地方录制。
然而,恰恰是这档卖相很简陋的节目,定位的却是互联网中最精华的人群。
“他的受众属于社会高端人群,收入高、学历高,年纪偏大,消费能力很强。”爱奇艺CEO龚宇如此为高晓松的观众画像,听上去就像是在描述他自己。
他年长高晓松一岁,同是清华毕业,气质却是迥异。前者管理着一家数千人的公司,永远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后者衣着随意,宣称自己最喜欢给别人当门客,不爱负责任。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们会是彼此眼里最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高晓松的受众更在乎的是他所讲的内容,而不是节目的视觉品质。虽然讲的同样是人文地理、历史制度,但高晓松带来的是与此前《百家讲坛》等电视节目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晓说》刚开播的时候,现任优酷土豆集团内容营销副总裁葛威还未进入优酷任职。她注意到这档节目,是通过别人在微博上转发推荐,作为光线出身的娱乐圈营销人,她的第一反应是佩服优酷的敏锐。那时候高晓松刚出狱不久,是个有话题度的娱乐人物。他要转型,做之前没做过的事情,自然算得上新闻一件。
高晓松做的是第一档知识性的网络脱口秀节目,一开始并没有同类产品与之竞争。哪怕是现在,也少有人在同类内容上竞争得过高晓松。
这和高晓松自己的内在积累有关。他的爷爷是清华大学前校长,外公是深圳大学创办者,母亲是著名的建筑学家——这种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让高晓松在骨子里充满优越感,而且他一点儿都没打算在人前压抑这种感觉。他在书里、博客里、被采访时不止一次地提起自己的家学渊源:小时候家人就培养他独立思考的能力,若是读书时对某个问题有什么不解,家人便写张字条,让他去找某某术业有专攻的院士请教。“反正那些前辈多数住在清华园的同一栋楼里,大不了就是穿过清华园去旁边的北大,近得很。”
高晓松不出意料地成长为有一肚子墨水的人,家庭对他最大的馈赠是好奇心。他对军事知识感兴趣,便自己掏钱去各国参观重要的军事展;对民国政治史感兴趣,在美国旧书摊都能搜罗出蒋介石大谋士吴铁城的597封电报集... ...只是除了饭局,高晓松的博学便很少为人所知。公众只知道他是校园民谣的扛旗人,而校园民谣的流行已经结束得太久了,更新换代比什么都快的娱乐圈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发挥的余地。在电视台选秀节目当评委时的点评也是不温不火,要不是出了醉驾的事,高晓松怎么看都像是上个世纪末的过气名人。
所幸,视频网站给他留了机会。它们既不像电视台一样受限于7乘24小时,也不像乐坛总是直白、残酷地一代新人换旧人。互联网就有这好处,一切还没完全固定下来,折腾的空间显得无限大,有无穷可能性。在挖掘草根这件事上,优酷最为擅长,西单女孩、旭日阳刚都是在优酷上火起来的。更何况,高晓松还不算草根,在互联网节目中,他的起点怎么看都不能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