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日是第26个世界艾滋病日,据《2011年中国艾滋病疫情估计》,截至2011年底,我国存活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预计在78万人,女性占28.6%。
云南个旧是全国艾滋感染者占当地人口数比例最高的十个城市之一。早在上世纪80年代,靠近云南南部边境的个旧市便开始受到毒品的侵扰,艾滋病在90年代中期紧跟而至。而个旧的资源枯竭也发生在这一时期,大量失去生计的产业工人成为毒品和疾病的主要受虐者。一些难以自拔的女性感染者以出卖身体为手段来换取毒资,致命的艾滋病毒经过她们的身体,悄然扩散开去。
既是吸毒者,又是性工作者。这群“双面”女人的经历就是一部“毒化人生”的悲剧。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2013年10月底的一天,云南个旧的艾滋病感染者袁小花得知,她的又一个姐妹去世了。次日,她赶去火化场,送了姐妹最后一程。事后她听说,因为独自租住,这个姐妹死的时候身边无人,遗体也是几天之后才被发现--隔壁邻居听见她房里的小狗整日不停吠叫,不堪其扰报了警。
袁小花这几年来已经送走了50个姐妹,这些人无一例外,个个都是艾滋病感染者,同时也是吸毒者或性工作者。
上世纪90年代初期,毒品海洛因似瘟疫般席卷个旧。许多年轻人从踏上吸毒之路那天起,就与毒瘾、注射器和艾滋病有了交集。注射吸毒是吸毒者最常用的方法,毒瘾发作时,“毒友”之间共用注射器是常事,这导致艾滋病的传播难以遏制。
在个旧市美沙酮维持治疗中心,每天下午,都有一群人会准时出现。他们都是吸毒者,是来此服用美沙酮的。美沙酮是一种人工合成的鸦片类麻醉药品,作为毒品替代药物,受国家严格管制。让吸毒者口服美沙酮,是为了抑制他们对海洛因的渴求感,一定程度上减少共用注射器吸毒。
任小娟是该门诊的常客,每天都要来口服一次美沙酮。近20年的吸毒史加上艾滋病毒的侵袭,严重摧残着她的身体,42岁的她看起来更像是60多岁、病入膏肓的老人。她眼球发黄,眼窝深陷,皮肤呈暗灰色,嘴唇青紫。身高1.6米左右的她体重仅36公斤,走起路来一步一颤,时刻需要借助手中一把长长的雨伞当拐杖,以此支撑自己日渐凋零的人生。
“你问我这些事情,能给我多少钱?”任小娟大口大口地吸着别人递给她的烟,裸露的手背上满眼刺目的疮疤。那是皮肤反复溃烂又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几乎没人愿意理会任小娟了,包括她的家人。因为吸毒,她曾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偷出去变卖过;为了吸毒,她以30块钱的价码长期出售自己的身体。以贩养吸,她还蹲过6年监狱,出狱后一切照旧。这些事情她的家里人一清二楚,但始终无法阻止她。
而今,她有家不能归。尽管她的家就在个旧,离她租住的个旧工人村只有10分钟的车程。“自从我得了艾滋后,他们都不认我了。”
吸毒者服用一次美沙酮需要5-10元。但“毒友”说,就连这几块钱,任小娟也要靠“接客”才能获得。直到现在,任小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染上艾滋病的。“后来听说共用针具会感染,还有就是不戴套也会感染,这两种我都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能一年吧?希望我死之前,还能见一次我妈。”
坐在个旧市湖边上,一阵微风吹来,瑟缩发抖的任小娟紧紧缩成一团,“不知道我死那天,家里人会不会理我。”任小娟已进入发病期。按照医学解释,在成为艾滋病人后,如没有抗病毒治疗,一般会在半年至两年内死亡。
出卖“残破之躯”换来17块钱买毒品
已经送走50名姐妹的袁小花知道,身边的任小娟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她身上的各种并发症已经很明显了,已经不行了。”在袁小花记忆中,几乎所有的姐妹,在临死前,都没有家人陪伴。
对任小娟采访完毕的次日,袁小花告诉我们,她与任小娟聊天时得知,就在采访结束的当天晚上,任小娟竟以“残破之躯”换来17块钱,购买毒品。
42岁的袁小花吸毒多年,早些年做过“妈咪”,与一帮小姐十分熟络。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岁月里,这群女人都受了毒品的诱惑。有些是先吸毒后从事性工作,也有在从事性工作后开始吸毒的,绝大多数后来都成了艾滋病感染者。进入发病期后,又一个接一个离开人世。“也许再过几年你就见不到我们了,迟早的事。”袁小花说。
感染艾滋病后,袁小花曾加入某个家庭健康国际组织,经专业培训后,于2005年自组工作室,主要服务对象就是性工作者中的艾滋病感染者。根据该工作室的走访调查,在个旧从事性工作的女性当中,至少有70%以上同时存在吸毒现象。“我们称她们为双面人,意思就是既从事性工作又吸毒。”在这类人群中,存在着大量交换、共用注射器的情况。
袁小花说,很多因注射吸毒而感染艾滋病的人,并不是没有任何安全防范意识。“很多时候因为没钱买针具,或者是抱着侥幸心理。”有的人简单清理一下同伴用过的针具,然后给自己注射。但针具里残存的血液无法彻底清除掉,最终导致感染。“有些人认为用滚水清洗就能彻底清洁注射器,其实这是最低级的错误。”
注射器每支1元,为何不去买呢?袁小花解释,别看针具便宜,但对很多吸毒者来说,连这1元钱都舍不得花。吸毒早已让她们囊空如洗,但为了满足自己的毒瘾,吸毒者们宁愿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用来购买毒品,也不愿去买新的注射器。“毒瘾来了,人还在乎什么?管它是不是会传染,只要能立刻过足毒瘾,什么都能抛到脑后。”
长年吸毒成瘾者,每天至少要注射3次毒品,至少花150元。这对于靠从事性交易来供应毒资的女性来说,压力不小。为了挣钱,这些女性只能去一些低档场所从事性工作,或直接在自己的出租房里接客。“一般都是10-30元的价格。你想想,她们一天仅为满足毒瘾就要150元,这需要接多少次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