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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选刊》2015年12期抢先看(2)

来源:网络转载 2015-12-08 03:25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是啊!是啊!我也是后悔得很,怎么没有想到去问一问我的母亲,问一问她心里的感受?原本朝夕相处的亲人,随时都可以提问,可以得到回答,却被我轻易地错过了。现在的我,只能带着她最后一次旅程的最后一张相片来到以色列,来到死海,猜想着母亲在这里留下来的微笑,是不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一丝线索?”

      她的语音微颤,她的脸颊微红,浅褐色透明的双眸已贮满泪水,凝视着我,而我只能轻轻点头向她表示同意。

      两个心中充满悔恨的女儿,在这一刻里只能互相对望,默默无语。

      后座的导游忽然朗声宣布,我们的右前方已经可以观看到死海了!

      于是,举着小扩音器,这位导游尽责地向我们提供有关死海的种种信息和数字,车里的游客们也此起彼落地提问。车停之后,与我在这几天会期里彼此谈得来的两位诗人过来邀我同行,纷乱中,我和这位女子只能互通姓名,再微笑着握了一下手就分开了。

      而在回程的车上,她的波兰朋友又把她包围起来,欢欢喜喜地又唱又笑,车抵终点,在人群中,我们也只能遥遥挥手,就算是道别了。

      本来也只是萍水相逢,这样的道别也没什么不可,当时,我在心里是这样想的。

      没料到在第二天上午,在旅馆门口,各国的诗人们正互道珍重,提着行李准备动身之时,她竟然匆匆地赶来了。

      依然是一头蓬松的棕色短发,依然是微红的脸颊,她,安妮,这位我刚刚才认识的朋友有些腼腆地对我说:

      “我一定要再见你一面,要向你好好道别,更要向你道谢。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相遇对我有很深的意义。我想,你从几千英里之外飞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在昨天的旅途中和我说那几句话吗?可是,也分明就是那几句话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像那困惑着自己多年的迷雾已经散开了,你说,这不就是我要找的答案吗?”

      我也被触动了,不禁向前去拥抱她,向她道谢。她在我耳旁说:

     “是的,我对自己说,今天早上一定要找到你,好好地拥抱你,感谢你与我的相遇。”

 

      那是一九九九年的夏天。在拥抱的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样的友情会持续下去,所以还互相交换了地址。可是,在台湾的九二一大地震之后,她曾来过一信殷殷询问,我当时没马上回答,隔了几个月才写信过去,却始终没有回音,我也就没再试着写第二封。

     现在,十几年都过去了,她的地址始终都还在我收藏以色列之行的资料袋里,当时怕自己以后或许会忘记,所以我在她手写的地址下面,用中文加注了几个字:“死海之滨的同车。”

     有时在翻寻其他资料时偶尔瞥见,也想着哪天说不定再给她写封信试试看。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有点明白,互通音讯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了。我相信,这友情还在持续,只是并不是以平常的方式。

     我相信,在我们两个人的记忆里,谁也不曾把谁忘记,只因为我们曾经一起面对过自己的命运,在那辆车上,在死海之滨。

                                                  慕蓉 写于2013年春节过后

                                   (选自作家出版社2015年6月《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

 

域  外之S.A.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罗斯)之——“他们全身粉红地躺在木炭上面……”

 

卡佳·科罗塔耶娃,十三岁。

现在是一名水利工程师。

 

    让我来告诉你那种味道……战争散发出的味道……

    战争爆发前我六年级毕业。当时,学校里有这样的规定,从四年级开始所有学生都要通过考试。于是,我们通过了最后一场考试。这是6月,而1941年的5月和6月天气还很冷。如果我们这里的丁香花往年会在5月盛开的话,而那一年到了6月中旬它们才开放。就这样,战争的开始总让我与丁香花的芳香联系在一起。其间还混杂着稠李花的气息……对于我来说,这些树木散发出的芳香就是战争的气息……

    我们生活在明斯克,我就出生在明斯克。父亲是军乐队的一名指挥,我跟着他参加过不少阅兵式。除了我,家中还有两个哥哥。当然,他们都非常喜欢我,非常宠爱我,我是家中最小的,何况还是个小妹妹。

    夏天马上就要到了,很快就是暑假。这是让人非常快乐的日子。我喜欢锻炼身体,经常到“红军之家”的游泳馆去游泳。很多人都羡慕我,甚至班里的男孩们也都羡慕我。我也有些骄傲自大,因为我游得非常出色。6月22日,是星期天,要举办“共青湖”的开放庆祝仪式。这个湖挖了很久,建设了很长时间,甚至我们学校都去参加了义务劳动。我打算作为第一批游泳者去那里游泳。理所当然啊!

    早晨,我们家都习惯去买新鲜的面包吃。这份差事,大家公认由我来承担。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位女朋友,她对我说,战争开始了。我们的街道上有许多花园,房子都淹没在鲜花丛中。我想了想:“什么战争啊?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在家里,父亲摆好了茶炊……我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说,邻居们就开始四散奔逃,所有人嘴里都重复着一个词:“战争!战争!”第二天早晨七点,有人给我大哥送来了去兵役委员会的通知书。白天他跑去上班,给他发了钱,算清了工资。他拿着这些钱回到家,对妈妈说:“我要去前线了,什么都不需要。你拿上这些钱吧,给卡佳买件新大衣。”我刚刚升入七年级,成了高年级学生,我曾经希望,能给我做一件蓝色波士顿呢子大衣,配着灰色的卡拉库尔羔羊毛领子。哥哥知道了这件事。

    到现在我还记得,临去前线,哥哥给了我买大衣的钱。而当时我们过的日子很清贫,家庭收支都是窟窿,入不敷出。既然哥哥这样请求了,妈妈应该也想给我买件大衣的,但是她没有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