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井极少下山。除了偶尔与马扎去杨柳岸洗澡,他将自己长成山上的一棵椿树或者一块石头。他认识每一只水貂,他与每一只水貂都成为朋友。他从貂棚前面走过,所有的水貂都将急切并且修长的身体扑上铁栏。貂吃得很好,鸡蛋、小鱼、鸡肠、饼子……它们的伙食甚至好过何老板和田井他们。吃得好才能长出一身好皮毛,何老板看看玲子,说,貂和女人,都是如此。
玲子吃得并不算好,然玲子的皮毛绝对一流——头发乌黑顺滑,皮肤娇嫩白皙。她的两眼间距很宽,中间足以塞下一只拳头;她的脖子很长很细,这让她更显娇小和精致。她的模样有些像广西或者越南女人,她赤着脚,戴着尖尖的斗笠,身体弯曲成各种令人惊叹的优雅曲线。
她宛如辣椒。尖尖的、赤红色的辣椒。她饱满,孱弱,娇小,修长,挂在枝头,安静并且温顺。可是她还热烈,奔放,纯粹,浓郁,尝一次,再不会忘记她的味道。田井没有尝过她,可是他可以想象。他想象出玲子的诸多模样:睡觉时的模样,做爱时的模样,睡意朦胧时的模样,睡眼惺忪时的模样……想时,玲子轻盈地从他身边飘过。他闻到玲子身体深处的咸。
那是何老板的咸。青草的咸,稍许的腥。何老板如同一只永远不会满足的猴王或者蛤蚧,每夜里,玲子的呻吟惊天动地。那呻吟几近惨叫,让夜里的田井战栗不止。逢这时,田井便溜出屋子,坐到一块石头之上。石头距何老板和玲子的房间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听得见一只老鼠快速爬过屋梁的声音。玲子的呻吟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声音里藏了桃花,藏了匕首,藏了河蚌,藏了泥沙,藏了绸缎、青铜、草帽和阳光,藏了仙人掌、斧头、迷迭香和葡萄酒,藏了露珠与哨子,冰雪与季风。那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声音。斑斓逼人的声音裂开一条缝隙,将亢奋并且快乐的田井彻底裹挟。
田井喜欢这种感觉。他将手伸进裤裆,激烈动作着,一朵山竹花近在咫尺。每一次田井都筋疲力尽。每一次田井都紧咬牙关。喊出来的声音被他嚼碎嚼烂,重新咽回肚子。——他怕他喊出来。他怕他的快乐将玲子的快乐惊扰。压抑的快乐其实更加快乐。一片桃色江山。
他回到屋子,马扎仍在喝酒。半搪瓷缸烟台古酿,仅仅够他一口。美啦?马扎将蚌肉嚼出清脆的响声,问他。
他不说话,脱鞋,上炕,毯子蒙住了头。呻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完全失去了节奏,似乎何老板对玲子的冲撞与蹂躏已经停止。却突然,声音再一次高亢起来,如同从屋子里射出一根一根的丝线,如同一根一根丝线搓拧而成的一根一根的绳索,如同一根一根绳索缠绕而成的一条长长的鞭子。鞭子甩起来了,鞭梢明亮,锋利如刀,田井看到,马扎手里的酒杯,被抽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