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每个架子分了类:最顶端的一排归了粮食与麦片,里外两层,靠里边的那层离保质期还远,外边妈妈看的见的,是今年就要过期的;第二层排上了所有酱类罐头,又参差着塞了些小食品,都不敢给摆太里边,怕妈妈发现不了又怕找不着一时之需,为了排这些高矮都差不多的讨厌罐头,还颇费了一番脑筋;第三层是水果、蔬菜类罐头和坚果、干果、口香糖之类零七八碎的东西;最下一层,给安排了盒装的牛奶、果汁和水。对面短墙的架子,一层一层重新码放了闲置的锅、碗、盆、匙、烧烤器与厨房清洁用品;新鲜蔬菜与水果,挑了个大花篮子放进去,靠在窗户根儿下透气;大冰箱中冰冻的各类食物也分别整理清洁了。 “咦,怎么没见过这样的价签?”我从冰箱顶上的纸盒子里拣出一个小皮球一样滚圆的玻璃瓶子,在认贴在瓶盖子上的一张暗淡的橘红色价签:DM13.,瓶子里辨不出是什么,那一卷儿碎蜡屑似的东西。guido走过来扫了一眼,一句没说直接丢进垃圾袋。 “什么啊那个?” “西红柿酱。” “怎么做的那样的柿子酱,一卷儿一卷儿的?”我感到很新鲜,想是打开后直接取出一卷儿,拌面条里?再撒一把干香菜,红的绿的凑个风景。这么说给他听,谁知那人冷笑道:“吓人,德国用马克时买的罐头。” 这样的东西依次又给翻出来十几罐。 “法诗黛嫫和妈妈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又问。法诗黛嫫是这个家的清洁员,一周来三天,25年没有换过。不理人。
“那,这些过期都这么久的,你上次弄的时候也没发现?”我追过去还问。 “啊,”声音是很不耐烦我,“没看见。” “恩,”我用力拍了一下一个架子,“啪”,guido听见,回头望着我, “好样儿的。”我对他嘻嘻一笑,“好像是那筐烂土豆的味。” 顺手又清理了大厨房的冰箱,这个家上上下下五个大冰箱,这次只做了两个。 “不错。” 看着清爽洁净,有秩有序,新样貌的储藏间,我和guido相视一笑,“妈妈要高兴”,他吻着我的脸颊,轻轻关上了储藏间的门。 晚上八点,rosemary从健身中心回来了,在车库停好了车,快速穿过储藏间进厨房来。道了晚上好,儿子不脱小孩子气地围在妈妈身旁,开始讲打扫储藏间的事。rosemary洗手,换衣服,煮鸡蛋,开沙拉盒,准备自己的晚餐一言不发。我坐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听着还不习惯的德语看妈妈的脸。我发现妈妈脸上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那是法诗黛嫫的工作,你们干。”哼过来一句。
“我们觉得的东西太多,吃不掉都坏了,新的又买来。”儿子重复着。 “你们?我用不着你们。”一语一出,声音冷的能冻住空气。 那个实心的傻孩子还不明白呢,站在那里和他的妈妈理论。一个比一个气得厉害,声调也越来越高。我合上书,马上下楼回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没有望见月光,心想,到底是个自我到极致的人,我们是“扫”了她那骄傲的心了。 一辈子争强的人,到了如今的年纪还风风火火地,见了面总不忘说自己忙,也帮爸爸整理一些工作上的事。过去孩子们小的时候周末还有顿家庭聚餐,逐渐地连这个也似顾不上,全凭大家自己照顾自己,吃饭各自为政,谁想吃谁自己做自己吃,好在也是那不费事的,微波炉里一转,就好。一个家的家庭气息就停在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铁皮罐子、玻璃罐子上,这冰凉的密封罐头似把人的感情也封在了里边。 这样一个潮湿的春天的夜,我站在花园的台阶上,被风一吹,想睡了。
夜,像爱人的吻一般,温柔地将我催眠。 晚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