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记载了两个爱情片段,读来让人唏嘘不已。第一段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刻画了一位待嫁女子红粉敷面、面若春桃、幸福烂漫的形象。第二段是“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讲述一位妇人因为思念在外戍边的丈夫,日日蓬头垢面、痛苦不堪,只因丈夫不在,梳妆打扮还有什么意义呢?两个片段,道尽女人的一生时光——女为悦己者容,养在深闺的古代女子,所有的梳妆打扮无非都是为了能吸引心爱的男子。
时光荏苒,三千年朝代更迭、沧海桑田,人们对美的标准也几经更演,女人们的护肤化妆方法也越发多样,相应的美妆产品也随之演变——最后,有人长存至今、有人半路夭折、有人绝路逢生、有人扼腕叹息、有人专注苦耕、有人偏行异路……历史,以它的各种偶然与必然,为中国三千年的美妆传统、两百年美妆品牌发展亲自证言。
3000年前的殷商时代,人们用燕地的红兰花叶捣成汁液,凝成脂妆,名为“燕支”,也就是后来的胭脂,皇宫贵族的女子将其涂在脸颊上点亮肤色。
东周春秋时期,民间化妆渐渐盛行。晋雀的《古今注》中说:“三代以铅为粉”。魏晋南北朝的民族大融合促进了妆容的多样化,其中有一种叫做“紫妆”的特殊妆容流行于世。
进入女权最盛的隋唐时代,社会风气开放,妆容更加自由大胆,唐诗的描述比比皆是。相传杨贵妃专用一种美白粉,民间俗称“杨妃粉”,直到杨贵妃死后,人们偷挖她坟头的土,坚信它具有神奇的美白作用。宋代开始,女人的地位随着国力一起下降,妆容渐渐趋于淡雅秀美,开始注重内养和面膜。
以上三千年历史当中,不可否认,可能存在一些名冠全国的美妆品牌,但因为整个三千年 “重农抑商”的社会背景,以及历史典籍的缺失,让我们无法查询更古老的美妆品牌。所以,我们只能从近代美妆品牌说起。
明清开始,南方各种脂粉小作坊逐渐发展,当时流行一句话“杭州胭脂扬州粉”,因为皇宫嫔妃专用的胭脂水粉大都是由这两个城市供应的。清朝道光年间,扬州老字号 “戴春林”脂粉铺走过了它辉煌的皇宫御用时代,因为经营不善而濒临倒闭。
1829年,铺子里一位叫做谢宏业的年轻学徒,咬牙用几年打工的银两,请了戴春林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在扬州开起了自家的香粉铺,名为“扬州谢馥春”。
在大清帝国日渐衰微的血色黄昏当中,这位年轻勤奋的贫穷小伙子,以一己单薄之力,为自己的家人拼命想要挣取一份好生活。彼时,他还想象不到,自己生产的香粉会在70年后飘洋过海,到了西半球获得一项世界荣誉;也无法预料,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铺子,未来会壮大成为中国近代最早的美妆品牌;而他的后代和谢馥春的品牌,在以后200年里,又会经历怎样的坎坷磨砺。
谢宏业更不知道的是,在西半球另一个日渐衰微的帝国(复辟的波旁王朝),一位同样年轻的药剂师Guerlain(娇兰先生),比他早一年(1828年)在法国巴黎也开了一家美妆铺,以香水起家。当时的娇兰先生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在26年后成为法国皇后茜茜公主(拿破仑三世之妻)的御用香水大师。
谢宏业与娇兰,都是药剂师出身,虽然一个是从学徒一步步土生土长,另一个却受教于近代化学发达的英国,却在东西两个半球,共同铺垫着风云跌宕的世界近代美妆品牌史。
十八年后的美国(1846),刚刚建国七十年,一切百废待兴。另一位药剂师Pond旁氏先生研制出一种以金缕梅为主的雪花膏,命名为旁氏。当时的他也没料到,自己的雪花膏会在140多年后被卖给一家英国大公司。
此时在中国,“天王”洪秀全正带着自己的弟弟在广州跟随美国浸信会传教士学习《圣经》,五年后(1851),打着“天下大同、无处不均”的口号发起了太平天国运动。战争让富人们仓皇逃窜,其中包括扬州的谢馥春香粉铺。
谢宏业让妻子戴氏带着儿子先一步逃到小县城仙女庙躲避,而自己却留在扬州,死守着辛苦打拼的铺子,望眼欲穿的等待战争过去。可惜,不过两年,无情的战争就摧毁了扬州的一切,包括谢馥春所有的铺子,也夺取了谢宏业的生命。近代中国美妆史上的第一代俊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乱世当中。彼时,洪秀全刚刚攻下金陵,洋洋得意。
这一场战争绵延了十四年。戴氏得知丈夫惨死,回家无望。坚韧的她忍着巨大的痛苦,独自带着儿子在仙女庙开起了一家香粉铺,维以生计。可惜苦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独生子英年早逝。谢家唯剩戴氏及儿媳妇两代寡妇和一个小孙子。
1864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戴氏坚持带着儿媳妇回归故土,开始整理满目疮痍的谢馥春香粉铺,从头开始。此时的谢馥春,若是姓“戴”也不为过。毕竟,没有这两个寡妇,谢馥春的风云历史就到此为止了。
而在两年前(1864),杭州一位走街串户卖刨花(洗头水)的小伙子孙传鸿,在杭州清河坊拐角处开了一家小店。一开始他随便起了个名叫“孔记香粉号”。后来因为被来贺礼的客人嘲笑说店名太土,小伙子才开始苦思冥想好名字。传说他当日梦到一对凤凰凌空而来,祝贺自己的新店开张,梦醒后醍醐灌顶,改了店名叫做“孔凤春”。当时,年轻的孙传鸿并不知道,自己的香粉会和近在咫尺的扬州谢馥春香粉,在41年后一起飘洋过海,赢得世界奖杯。
同一年的法国,正处在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末期。娇兰二世Aime爱上了法兰西公主(Jack)。一介白手起家的商贾与一个高不可攀的公主之间,注定没有爱情的出路。娇兰二世为了纪念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创造出世界上第一瓶人工合成的香水,奠定了现代香水具有前中后三段味道的基本模式。痴情的娇兰二世终身未娶。
八年后(1872)的日本,刚刚开始着名的明治维新改革。受益于西化改革的年轻药剂师福原有信(YushinFukuhara),从海外留学归来,在东京开起了一家西式药房(还未开始卖美妆),取名资生堂SHISEIDO。这个名字取自中国儒家经典《易经》“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当时的福原有信只是单纯想以毕生所学为日本的医药行业添砖添瓦。直到25年后,他才研制出第一支酒红色的化妆水,自此踏入美妆界。
同一年(1872),波兰籍犹太人蜜丝佛陀先生MaxFactor诞生。这位极具艺术天赋的犹太人,14岁就担任了俄罗斯皇家剧团担任化妆师、服装造型师、和假发造型师。彼时的小男孩并未想过自己未来会和美国好莱坞电影形影不离,会因此而创立一个伟大的美妆品牌——MaxFactor蜜丝佛陀。“Make-up”彩妆这个单词就是由MaxFactor衍生而来,传说好莱坞电影博物馆有一整面墙,挂满了热爱MaxFactor的时代巨星们的巨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