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酒量小得很,只喝上一点儿便失了平日里的威严,是要挥着手谈他年轻时的壮举的:像隔壁村的姑娘约他见面,他没去,那姑娘等了一个下午,眼睛都哭亮了,才死的心。前几回,我听他讲这些,还要看看他不足1.7米的身高和不太端正的五官,努力寻找可能吸引女孩的地方,然后“哼”一声表示不信。再后来,他提起那个姑娘,我就笑他:“有能耐你去找她呀。”
当这时,父亲是要瞪大眼睛看我的,随即又收敛起凶狠的眼神,苦涩地笑笑:“唉,也罢,也罢,往事如烟啊。”
我是没见过母亲的,家中甚至连一张母亲的照片也没有。父亲从不在我面前谈起母亲,醉酒后也只是偷偷地抹抹眼角。这时,我便学着电视剧的大英雄那样,笑他道:“你这条软虫,喝酒就喝酒,哭作甚。”他扬起青筋暴起的大手,佯装要打我,口中还念叨:“今天这酒辣。”
我没有见过母亲,对母亲这个抽象的概念也不很懂。有时看到母亲关心孩子,也会有些好奇和羡慕。这时父亲会抱起我:“看啥?妈能给的我也能给。”我便把妈的事抛到了脑后。不曾拥有就不能体会拥有的美好,不曾拥有也不会感到没有是件痛苦的事。
后来我18岁。满18岁那天,我偷偷买了几桶烟花,天黑后,便躲在河边一桶接一桶地放,不为别的,就图个热闹。毕竟攻后家中就有两个男人了,又要更无聊上那么一点了。
回到家,父亲还是老式样,酒和花生米。我不禁感叹:“家中没个女人生活就是枯燥啊。”我拿出一只碗,拿起父亲的酒,斟上满满一大碗,说:“爸啊,我今儿个也成年了,也是个男人,今晚咱俩喝一个吧。”父亲看着我嬉皮笑脸,青筋暴起的巴掌又伸了上来:“兔嵬子,别跟我套近乎。”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毕竟,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个人喝酒,难免会寂寞啊。
也是那晚,我才明白,我的酒量和父亲一样,也就那样。
也是那晚,我知道了我的母亲,那个不曾见过的女人。18年前,医院的急诊室前,父亲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困扰他一生的决定。
母亲因为走路时摔倒被送到了医院,而她此时正怀着即将出生的我。
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父亲面前,要大人还是要小孩,要小孩的话,大人有一定的几率保不住。父亲不像是平日那个刚强的男人,他犹豫了。白发长满头的爷爷姐姐劝着父亲:“要孩子啊,咱家几代都是单传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再说孩他妈也只有一定几率保不住啊。”
父亲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孩子。后来,母亲死在了那个只一定的几率上。
岳父岳母与他断了关系,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父亲成了孤家寡人。
醉了的我,安慰着父亲。其实,我并不明白那个决定对父亲讲意味着什么。父亲叹了口气:“如烟啊,如烟往事。”
成了年的我不再需要父亲的照顾,而父亲变本加厉的喝酒,终于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照顾他,他头发十分稀疏,油油的头皮闪着光亮,整个人显得那么削瘦。不喝酒时,父亲显得那么乐观、坚强,但他离不开酒。
父亲口中如烟的往事并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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