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歌的发展是中国古典诗歌的高潮,这一高潮的出现,是由于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发展的成熟,也由于中国古代以五七言为代表的诗歌经过长期的发展,而终于也趋于成熟。这两个发展成熟的过程都是长期的,曲折的。到了隋唐统一后,正好都步步进入了高潮。两个高潮的汇合当然要比一个高潮更有力量,这就使得唐诗的局面波澜壮阔,如春风得意,晴空万里,永远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从社会发展来说,隋唐的统一颇与秦汉的统一相似。
秦汉统一之前,春秋战国的四百年是一个在战争岁月中度过的、由分裂走向统一的历史过程;而隋唐统一之前,魏晋六朝的四百年也正是一个在战争岁月中由分裂走向统一的历史过程。秦王朝的统一是十分短暂的,随即出现了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出现了统一强大的汉王朝。而隋王朝的统一也几乎是同样的短暂,同样的二世而亡,同样的随即出现了隋末农民大起义;也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之后出现了统一强盛的唐王朝。历史当然不会完全重演,后者将向更成熟的高潮发展,这是毫无疑义的。
唐朝疆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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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两代都是属于封建社会发展中的上升阶段,都是可称为盛世的王朝,可是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最有代表性的诗歌,在汉代却冷落荒芜连一个像样的诗人也没有,这又是为什么呢?直到建安时代,那已是汉王朝的末日,战乱四百年的开始了。回顾这些历史的发展和诗歌的发展,难道不都足以引起人们的深思吗?本文这里则只是想借此说明唐代这一诗歌高潮的得来不易,它该如何值得我们珍惜。
那么在这个高潮上有什么可以令人注意的标志呢?
快来给朕解释一下!
▲诗赋的消长
如果说以“诗赋取士”就可以解释唐诗为什么繁荣,那么同样的理由又怎样来解释到了唐代赋却反而是一蹶不振了呢?这是二者不可得兼的,我这样说,当然不是说唐代就没有人写赋了,既然考试科目中时常有它,那么又怎能会没有人去写呢?
只是说写不出好作品来而已。这也正如考试科目中的诗是五言排律,而唐代的五言排律也极少好诗。这些文体上的此消彼长,既有它社会条件的原因,也有它内部规律的原因。“汉赋”、“唐诗”各自代表着汉唐两代如此相似的统一盛世,而两者之间却又表现着如此水火不能相容。汉代有赋家而无诗人,唐代有诗人而无赋家;中间魏晋六朝则诗赋并存,呈现着一种过渡的折中状态;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客观现象吗?这个现象可以帮助我们看出,作为一个整体的五七言诗坛,自建安经过六朝,乃正是处于走向成熟高潮的过渡与折中阶段。在这个阶段中诗歌开始居于优势,赋也开始偏离汉赋的轨道而逐渐向诗歌的道路上靠拢,到了隋唐前夕,庾信的赋中就出现了完全可以称之为诗的作品,如《对烛赋》中的:
龙沙雁塞甲应寒,天山月没客衣单;
灯前桁衣疑不亮,月下穿针觉最难。
《春赋》中的:
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里作春衣;
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
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
一丛芳草足碍人,数尺游丝即横路。
庾信:人家写的是赋,但长得像诗……
这与七言歌行还有多少区别呢?赋已经放弃了自身所具有的特征,因此也就没有多少再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到了这个时候,诗也就水到渠成地取代了赋。这一发展过程标志着以五七言为代表的古典诗歌的臻于成熟,也说明着中国古典诗歌所遵循的道路。
赋与诗的区别,陆机《文赋》中说得比较明白:“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赋与诗虽然都叶韵,可是功能却显然不同。诗以抒情为主,赋以写物为主;而抒情正是诗歌最本质的特长,这个特长乃是其他文体所难以企及的。
中国古典诗歌正以其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这最符合于自身发展的道路,因此取得了最大的成功;使得中国成为一个足以永远自豪的诗的国度。而写物则并非诗的特长,确切的说它更是散文的特长,赋因此是介乎诗文之间的一种文体。它虽然具有诗的叶韵的形式,却发挥着散文的一些特长。
所以《文心雕龙·诠赋篇》为赋下了个定义说:“赋者铺也。”诗歌的语言以精练见长,散文的语言以铺叙见长,赋正是以铺叙为主的,但又没有散文那样的广阔天地。由于赋的影响,六朝在诗文之间乃又出现了骈文;但一旦唐代的诗歌夺取了赋的阵地,唐代散文也就夺取了骈文的阵地,二者的命运又何其相同。赋及其影响的衰亡因此也就成为诗完全成熟的一个鲜明标志。
赋的名称最早见于荀卿的《礼赋》、《智赋》、《云赋》、《蚕赋》、《箴赋》五篇赋,其格局都是近于侍从之臣与王的对话,这格局一直在汉赋甚至六朝赋中(如《雪赋》、《月赋》等)起着作用,赋因此在传统上总是多少带有宫廷的趣味。
当然诗歌中也有宫体诗,应制诗等,但这显然不是诗歌的正统;正如抒情赋也不是赋的正统一样。宫体诗其实也就是诗中的赋,它的铺张雕饰、重在写物,都正是赋的特色;在六朝的赋向诗靠拢时,它也同时又影响了诗,这都是过渡阶段出现的折中性。五七言诗坛的成熟,因此是经过着一番曲折的过程;最后诗歌才终于完全取代了赋,也取代了赋影响下的骈文而登上全盛的高峰。这时只是在取士的考试中还为赋及其影响保留着最后的阵地,取士中的五言排律岂不又正是一种诗中的赋吗?
那么“以诗赋取士”就只可能有利于赋以及骈文的繁荣,又岂能是唐诗繁荣的原因呢?但它却有助于我们从中认识到诗赋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
我们可以说赋的衰亡乃正是标志着诗的兴盛,这与唐诗战胜了宫体诗的倾向才完全走上成熟的高潮,是完全如出一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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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句登上诗坛
唐诗的走向高潮,诗歌的特色就表现为更近于自然流露;这乃是艺术上的归真返璞,语言上的真正解放;建安以来诗曾经一度离开了歌的传统,这时便又重新接近起来。若是对照赋是“不歌而诵”的,那么赋的衰亡,岂不也正是歌的复兴的又一佐证吗?绝句的涌现因此乃成为诗坛上一个新的突破。唐人歌唱的诗以绝句为主。唐薛用弱《集异记》所载旗亭画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