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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联谈趣》摘注(旧文)(3)

来源:网络转载 2014-03-20 14:33 编辑: 网络 查看:

    何宝星先生:以“孙行者”对“胡适之”,“何不工之有?”我的答案是:有。而且不只一处。     评联可以见仁见智,但工与不工,则是有一定标准的。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形式,对联就是要讲究对仗。主要两点:在音韵方面说,要平仄相对;在词性方面说,要同一类词才能相对(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合乎标准,就是“工”;不合标准,就是“欠工”。     依何先生所提的次序,先谈“韵律”。     以“胡适之”对“孙行者”,第一个字“胡”、“孙”都是平声。何先生说:“若论平仄,有道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清’。若以祖冲之对孙行者,则第二字均为平声,不合韵律,而胡适之的‘适’字,恰为仄声。”一般来说,“一三五”是可以“不论”的,但亦非绝对正确,在后文我将再谈,现在先讨论第二个字的读音。     “行者”的“行”字,似乎不是读平声的。考“行者”,佛家语。指修佛行道的人(《释氏要览》经中多呼修行人为行者)。“行者”即修行者也。这个“行字”和“修行”、“德行”的“行”字一样,是“核孟”切,敬韵,音“幸”,仄声。凡动词“行为”之“行”,用作名词,都是读仄声的。这在一般辞书中都有说明,无须引录专书的。     “行者”的“行”字,如果读平声(何彭切,音衡,庚韵,今读如形)的话,那就是正在行走着的人,“行者”变成“行人”了。“行者”是可以当作“行人”解的,但显然“孙行者”的“行者”,不是作这个解释的。⑨     为了便于对照,我把有关联语并列,将它们的平仄声注明:     孙行者(平仄仄)     胡适之(平仄平)     祖冲之(仄平平) 从上表可见,以“胡适之”对“孙行者”,有两个字不合平仄,以“祖冲之”对“孙行者”,则每一个字都合平仄。这是“胡孙”一联的欠工之处一。     其次说到词性问题,“孙行者”的“孙”字是名词,与之相对的必须是名词才算合格。“胡”字若当作“胡人”解释或一种礼器(按:胡簋⑩,古礼器名,夏曰胡)解释,则属名词,但“胡适之”的“胡”字是不能作这个解释的。“胡适之”用白话文来解释,即“你往哪里去”,主词“你”省略。所以“胡适之”的“胡”,不能当作名词。     或云:“胡孙”即“猢狲”,猴子之别称也。“猢狲”当然是名词。但即使如此解释,“胡”“孙”相对,也还是欠工的。     以“胡孙”谐音“猢狲”,在对联艺术上称为谐音借对。不过,谐音借对,其谐音文字亦须对得工整,方为上乘。以下面一副著名的谐音联为例:                 两艇并行,橹速不如帆快;                 八音齐奏,笛清难比箫和。 此联作者是明朝洪武年间的陈洽,他八岁时和父亲在河边散步,父出句,洽对。清代褚人穫著的《坚瓠⑾集》收录此联。流传民间数百年。在这副著名的谐音联中,橹速、帆快、笛清、箫和谐音鲁肃、樊哙、狄青、萧何。技法是部分的两边各自成对格。“橹、帆”,“笛、箫”是同类名词;“速、快”,“清、和”是同类形容词。但作为“猢狲”谐音的“胡孙”,则不是同类词。而“工对”的条件之一,就是在同性方面必须是同类词。(请参看王力著的《诗词格律》谈“对仗”那一节。)     又,“猢狲”是个复合词,即必须猢狲合称才是猴子,单独一个“猢”字,单独一个“狲”字,都是无意义的。所以即使以“猢”对“狲”、严格来说,亦是不合对联韵律。因“猢狲”拆开,则无词性可言。     顺便一提,“一三五不论”亦非绝对正确,如“孤平”的犯忌就是。详见王力的《诗词格律》一书,这里不赘述了。一般而言,长联的平仄对仗可以稍为放宽,因有“拗救”余地;短联就要严谨一些。

⑨ 考据佛家语“行者”的“行”,原来读作4声。水落石出,梁氏原来早有准备,此时奇兵突起;杀对方措手不及,于读者却是生了识趣。然“行者”的“行”究竟读作几声?尚还应有所疑问。查79年《辞海》,“行者”的意思指的是“住在佛教寺院里服杂役而未剃发出家者的通称。一般也用它称呼行苦行的僧侣”这里的“行“是读作2声的。哪种读法正确,尚有待达者指教。 ⑩ 簋,gui,3声,古代盛食物的器具,圆口,两耳。 ⑾  《坚瓠集》,清,褚人穫著,笔记小说集。瓠,hu,4声,一年生草本植物,爬蔓,夏开白花,果实长圆形,嫩时可吃。

7、 不工亦可胜工

    上面我说“胡孙”一联的不工之处,只是“纯技术性”的分析,必须作个补充说明,即“不工”并非等于“不佳”。甚至“不工”亦可胜“工”。⑿     在对联文学中,有个非常出名的例子,孙髯翁写了昆明大观楼长联,阮元认为他“不工”,给他改作。⒀就个别子来说,阮元的改作是“较工”,但就整体来说,则忽略了长联应有的气势,而原作的韵味亦尽失了。所以我说好有一比,阮元的改作如规行矩步的三家村学究,孙髯翁的原作则如洒脱不羁的风流名士也。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曹雪芹借黛玉之口论诗,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又说:“第一是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辞害意’⒁。”曹雪芹论的是律诗,亦可移用到对联文学方面。     不过,“不工”胜“工”,毕竟是非常少见的例子,所以不能据此而就提倡不必讲究格律。     对仗工整与否是评联的一个甚为重要的标准,但不是“绝对”标准。另外还要看整体的涵义。“胡孙”一联,当然是很有意义的,这且留待谈到陈寅恪命题用意时再说吧。

⑿      “‘不工’亦可胜‘工’”,这句的是确语。例如李杜诗歌地位。自古便有抑李扬杜和抑杜扬李的两种意见。普遍以为杜甫在用句上推敲勤力,“语不惊人死不休”,风格严谨,工整深刻处强胜李白;李诗则多壮浪恣肆,“五花马,千金裘,呼人将出献美酒”,诗与性合,句中每有意兴遄飞的笔触。杜诗李诗,千百年间争论褒贬,消长往复,最后结果仍是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工”虽有胜“不工”,但“不工”亦可有胜“工”,可见工整与否,确不是评价文字好坏的唯一标准。 另,揣测梁氏此段文字,大概也是因其心下虽许“孙行者 祖冲之”为对仗工整,但自知终属平常俗对;有趣挠痒,借古带今,还是“孙行者 胡适之”更为别致——“猴子,你往哪里跑?”哈。 ⒀      孙髯,字髯翁,号颐庵,自号“咒蛟老人”、“万树梅花一布衣”。生于清康熙年间,卒于乾隆年间,享年80余岁。孙髯一生勤奋,著述甚丰,有《金沙诗草》、《永言堂诗文集》;纂辑过《国朝诗文》、《滇诗》等,惜佚失。仅有《孙髯翁诗残抄本》、《滇南诗略》传流于世。他最著名的作品,是题昆明大观楼长联,素有“天下第一长联”之称,全联如下: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蘋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滇,dian,1声;帻,ze ,2声,指头巾;翥,zhu,4声,指鸟向上飞,如龙翔凤翥;蘋,两音,一、pin,2声,指多年生水生蕨类植物,茎横卧在浅水的泥中,四片小叶,像“田”字,二、ping,2声,同“苹”)   略为一提,孙髯因不满科举制度,终生未仕。晚年穷困,寄居昆明圆通山下“咒蚊台”,为人占卜过活。摘选其《自挽》一联,看其晚来心境: 这回来得忙,名心利心,毕竟胡涂到底; 此番去甚好,诗债酒债,何曾亏负着谁? ——何曾亏负着谁?呵,名利二字,始终糊涂应对;不负不亏,此身好是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