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协同”当作管理方法相当抽象,但与传统管理方式相比效果明显。支付宝刚成立时,一遇到棘手事件,风控部、技术部、市场部七八个年轻人就会在杭州时代广场一个楼角碰头,抽根烟,然后各自散去,分头解决问题。后来风控团队一位成员提议说,咱们成立个ESU(应急响应小组)吧。遂成立。此后多年内支付宝没有大的信用危机事件发生。
2012年初,淘宝内部也成立了ESU,可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支付宝高层想了想原因,发现他们陷入了“顶层设计”的怪圈。换句话说,推动淘宝成立ESU这事,并非团队自发做的一个事情。
新管理方式对团队提出了难度系数更高的要求,他们要时刻克制自己“管”的欲望,甚至要敢于容忍高度不确定性,允许一定程度上的“失控”。
去年7月,支付宝市场团队发生了一次乌龙事件。在“实际支付,人人有礼”活动中,他们给236位用户错误发送了中奖短信,这些用户原本中奖奖品是“网票5元代金券”,结果他们通知这些用户中了本次活动最大奖——iPad2。
ESU团队成员迅速反应,第一时间发出道歉信,然后遵守承诺送出了236台iPad2。马云没心疼,还说处理得好。团队成员之一陈亮负责前一项工作,道歉信第一句话是,“我们干了一件非常‘傻B’的事”。马云建议,这个词能不能改成“傻X”。ESU团队回复说不好。马云也没坚持。干嘛藏着掖着呢?
“阿里味”是阿里巴巴集团的内网,刚开放时内容丰富,可免不了声音嘈杂,各种内部矛盾晒得一清两楚,激烈程度一点儿不亚于外面的论坛。有时一条神帖往往牵涉到公司基本的价值观、基本做事方式,对文化冲击非常大。有一次,阿里任命一位CXO,阿里味上反对的帖子铺天盖地。这种情形下,大公司的管理权威要不要存在?这是难题。
高管团队决定不删帖,也不搞引蛇出洞、秋后算账。时间一长,员工越来越有判断力,神帖就少之又少,负能量的情绪渐进式释放了,“你不能删,不能批评,那会像突然打开高压锅一样。”曾鸣说道。
“失踪”
如果以淘宝为参照系,可以看出淘宝业绩曲线越漂亮,马云分权授权的尺度越大。淘宝也是马云情之所系,他告诉《中国企业家》:“淘宝十年没有什么东西不打动我,每件事情都影响了我,影响了我们这些人。点点滴滴的打动更重要,每天的点点滴滴才会让你思考。”
2010年,大淘宝战略执行委员会成立,第二梯队成形。这一年网商大会上,马云对eBay总裁兼CEO约翰·多纳霍说,自己老了,期望有继任者。同年,淘宝网交易额占到全国商品零售额1.4%。
马云和陆兆禧,一个高调,一个低调; 一个负责战略制定,不确定的事,另一个负责执行,确定的事
2011年,马云顺势将淘宝数据开放;当年6月,淘宝一分为三,一淘、淘宝网和淘宝商城,后再拆出来聚划算。2011年“双十一”,淘宝商城和淘宝网总支付宝交易额突破52亿元。
从这一年开始,阿里经历了最难的两年。一次,马云对曾鸣说道,淘宝越来越有点儿像帝国了,味儿不对了。“我要拆淘宝。”曾鸣在今年4月初的媒体沟通会上回忆。
到2012年7月,阿里巴巴集团拆成阿里小企业业务、淘宝网、天猫、聚划算、一淘和阿里云等七个事业群。当年“双十一”,淘宝网和天猫平台交易额突破人民币1万亿元。2012年底,又成立了“风清扬班”,马云为自己挑选接班人。再后来,阿里战略决策委员会、战略管理执行委员会成立,马云辞任CEO。两个月后,今年1月阿里巴巴集团又重组成25个BU(业务单元)。
现在,和马云退至董事局一样,淘宝也同样隐逸,在25个事业部中,“淘宝”两个字消失了。
它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变得无处不在。
“你能看到的都不是淘宝,淘宝是沉在最底下的基础体系。”阿里首席风险官、战略决策委员会秘书长邵晓峰说,“这才是灵魂与核心。”
互联网最大价值是建立一个生态系统,但这要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平台级产品,才能很好地服务海量用户。毫无疑问,淘宝就是这个平台级产品。
但如果用工业化的方法去管理、设计、分配平台上的资源,不但效率低,也会产生诸如腐败之类的衍生问题。马云为阿里巴巴新组织架构给出的关键词是“四化”:市场化、平台化、生态化(物种多元化)和数据化。对于淘宝他大力推行市场机制,比如砍掉小二手上的流量资源,流量越来越多通过系统、通过大数据挖掘做匹配。
2012年7月,超凡团队启动了“小狮子辛巴”项目,要将淘宝直通车在基础1.0版本之上,升级成一个非常大的互联网营销平台。这是场持久战。北京加杭州团队有300号人冲进去,所有模块重新设计写过。9个多月下来,这个计划支撑淘宝直通车成为中国最大广告营销平台。
如今,淘宝网每个广告后都有几千台机器在运转,上面架着非常复杂的广告引擎,大量数据放进来,实时处理,判断出每个广告应展现成什么样。再往上一层是广告主操作系统,他进来买什么广告,竞什么价格、出什么价格,后台会给出广告主一个预测,最后,广告主可以在100毫秒或者10毫秒之内得到一个结果。
“我们不做资源分配。我们让市场、平台、系统去做卖家与买家最好的匹配,这样的匹配是市场化行为。”曾鸣说。
马云早就想解绑GMV为主的KPI。他憋了近两个月,直到2012年元旦,想到可以用“双百万”——一百万卖家,百万销售额作为考核标准。可当时卖家才13万,用旧方法无法做到。淘宝团队并没有承担下这个KPI,马云也没有较真儿。去年“双十二”讨论会上,大家重提KPI,在双百万和GMV之间,肯定选“双百万”,而唯一可能达到“双百万”的目标,是“小而美”而不是旧方法“大促销”。
淘宝平台化、市场化的演变,带来了差异化与小而美。每天都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需求产生,多元物种代替了标准化产品,不再只有爆款了。
贯穿上述平台化、市场化、物种多样化的核心是大数据。曾鸣说,“未来阿里是一家数据运营公司。”
但是,让淘宝“消失”,又无处不在,对各板块管理者的智慧是巨大挑战。
语嫣如今是阿里巴巴集团战略管理执行委员会副总裁,负责行业运营事业部、用户运营事业部、互动应用事业部、营销产品事业部、商家运营事业部。分拆后,她的团队遇到了两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淘宝小二未来到底做什么?原来小二的职责是分拆类目、确定属性、策划活动、挑选类目、制定规则等。但当市场化、数据化来临时,这些功能都消失了。按旧习惯,主管会告诉小二,职责是运营生态系统,结果小二们一脸迷茫。
语嫣在思考,小二是不是这个生态圈里的角色。“我可以老实说,今天我还没有想得很清楚。”可她清楚一点,“生态圈里面没有上帝,没有谁可以掌控生存或者不生存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