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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系人间】华夏散文2015(3)

来源:网络转载 2015-05-04 07:14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李怀根

    李怀根,1967年生于湖南平江,1987年从事文学创作至今,先后在《春风》《青春》《湖南文学》《文艺生活》《中外故事》等期刊发表小说、散文多篇。2002年在毛泽东文学院首届作家班学习。现为自由撰稿人。

 

 

       两棵杉树给我带来对父亲漫长的猜测。这种漫长的猜测里,我思想肤浅,想象力鲁莽而又好奇,如一头左冲右撞的小鹿,难以抵达父亲的内心深处的风景。

       这是一幅生动的农家画。每年春天来临,李树、桃树、梨树的花朵在我家门前次第绽放,麻雀在花枝上跳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简直是快乐天使的身姿。或许我就是其中的一只吧,那些具有诗情画意的李树、桃树和梨树确实充满了迷人的诱惑力。在这幅农家画里,两棵杉树披一身黛绿针叶,暗藏城府,深不可测。从这个意义上,我认为,两棵杉树破坏了春天的诗情画意,它们身上没有我耐看的花朵,更不会结出我所期待的果实。

       两棵杉树在这方面的缺失感,让我耿耿于怀。我对父亲的猜测也从这里开始。

       在记忆深处,在三十五年前一个春天的傍晚,父亲弄来两棵杉树苗,这两棵杉树苗浑身毛茸茸的,弱不禁风的样子,父亲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然后下了决心似的,挥锄挖下两个土坑,将两棵杉树苗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父亲双手一捧一捧地从菜地运来最肥沃的泥土,又一捧一捧地填满土坑。浇了水,用双手将泥土压紧,因为还有点担心两棵杉树苗细嫩的根部被泥土压得过于紧张,父亲又捏着两棵杉树苗往上轻轻一拉,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园艺师,手法娴熟,恰到好处。

       那年我五岁,却如大人一样站在他身边冷眼旁观。

       父亲抬起头,发现我一直望着他,似乎看出了我异样的目光,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显然,父亲栽下两棵杉树是一种别有用心,是处心积虑。

       杉苗上这些毛茸茸的叶子,长大后会变成针刺儿的杉桠。在我们乡下,长满针刺儿的杉树桠常常是惩罚不听话小孩的主要武器。每逢小孩子哭闹,父亲抑或母亲都要这样吓唬他:“看我拿杉刺抽你。”之前我当真被父亲抽过好几回,被杉桠刺儿抽打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让我记忆犹新。被杉刺抽打的原因常常是偷吃人家的李子、桃子或梨子。试想,那时节,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孩子,父亲应该知道他对人家屋前屋后枝头上挂满瓜熟蒂落的李子、桃子、梨子是多么渴望,甚至垂涎三尺。虽然有时候左邻右舍会送来一些解馋,但是我希望能够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果园。父亲没有让我如愿,倒要栽下两棵杉树,以此显露他的威严。

       两棵杉树较劲似地往上蹿个儿,两年之后超过了我。我想我应该对此有所反应。刀锋的力量抑或可以了此心结。正午的阳光下,我磨刀霍霍,刀刃生辉,但是当刀锋落在树上,仅仅留下一个浅浅伤口的时候,我就害怕了。只好想别的办法了。据说往树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两棵杉树于死地。抑或这就是后来我常说的策略吧。不过,我宁愿相信那时候我还没有如此深谋远虑。父亲当天就发现了我这个阴谋,他没有责备我,只是从树上悄然擦掉这两个盐巴。两棵杉树继续生动活泼地成长。

       两棵杉树的成长每年四季呈蓬勃幸福之势,它的的成长在于树冠对高度的向上与树径的扩张,枝桠保留在树上会使它们的长势更好,木质更加富有韧性。父亲怎么会忍心砍下两棵杉树上任何一根枝桠,作为惩罚儿子的武器呢?

       与两棵杉树相比,其实我的成长更具优越感。父亲没有用杉刺惩罚我,我的猜测纯粹杞人忧天。在父亲看来,两棵杉树还有点孤单,每天早晨和晚上,他会站在两棵杉树旁边,不厌其烦和两棵杉树交谈,聆听风吹叶动的呢喃。大约又过了三、四年后吧,父亲在两棵杉树的四周栽上李树、桃树和梨树。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果园。随着果园里这些李树、桃树和梨树的花朵次第开放,我像跳跃于花枝上的鸟儿一样,幸福而快乐,而且日益地成熟着。在这种成熟里,我继续着对父亲的猜测,继续蔑视着两棵杉树的成长。

       父亲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乡村木匠。一年四季常常忙于上门活计,方圆十几里甚至几十里,许多农户的家具和农具都是他的杰作。

       从早晨出发,父亲(有时侯是他的徒弟)挑着沉重的木匠担子来到早先约定的东家。因为东家排了好长的一个队,终于等到这一天,所以对父亲师徒是十分客气的。父亲和他的徒弟客气地受用了这份盛情。吃过早餐,父亲二话没说,端着茶杯带领他的徒弟来到东家的堂屋。堂屋中央摆着他们刚才卸下的木匠担子,以及东家准备的木料。于是,父亲和他的徒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农具中的犁和风车这两项最棘手的木匠活计,更能证明父亲在职业上的造诣。每年农忙季节,犁在耕耘中与牛为伴,风车则将金黄色的收获推向高潮。犁和风车出尽风头,父亲的手艺曾一度得到辉煌的展现,并因此而让父亲充满成就感。我至今认为,父亲高举斧头落在木头上的木屑四溅,以及刨子下面绽开的刨花,像农民在田土上耕作一样,不仅需要力度,而且需要密度。我曾经多次坐在父亲身边端详着这种力度和密度,对父亲的这种力度和密度充满了敬畏之心。坐在父亲身边,在端详的过程中,我常常想象四溅的木屑,以及绽放的刨花,就是耕作中犁铧下的土坯。父亲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斧头、刨子与木材发出的“唰唰唰”声,充满了父亲对生活的力量和信心。

       一天的工作结束,父亲领着徒弟走出东家,踏上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