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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父亲节散文走红 网友:想起朱自清的《背影》(2)

来源:网络转载 2017-07-19 14:45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老槐树被砍掉之后,父亲不再喝茶,开始喝酒,我逐渐感受到了父亲的膨胀。父亲原本喝小半杯白酒就脸红,听说李白“斗酒诗百篇”后,开始贪上了杯中物;父亲原本吃不惯辣椒,了解到毛泽东“不吃辣椒不革命”后,开始拼命地吃辣椒;父亲原本也不抽烟,从一本地摊杂志上看到邓小平烟瘾奇大,从此开始学抽烟。抽烟、喝酒、吃辣椒,本来只是个人喜好,极平凡的一件事情,父亲非要把这些生活习惯上升到一个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一定要把自己跟那些文豪和伟人联系到一起,在他自以为是的观念里,貌似那些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辣椒的村民,似乎就要低人一等一般。

  父亲常常不自觉地表露出这样一种荒诞的情绪,这在他还是村里的首富时,村民们还可以忍受或者继续敷衍他。遗憾的是,随着改革开放春风的继续吹拂,父亲这个优秀农民企业家的那些生意越做越差,直至欠下村里最大的一笔债务。

  父亲抽的烟、喝的酒还是村里最好的,但分明已没有了先前“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的那种盛况,来听父亲讲《隆中对》《煮酒论英雄》的村民眼见是越来越少……有一天傍晚我去同桌易兵家问作业,远远听得易兵他爹易老三一边拍桌子一边在对谁抒发不平:“张正超他算什么英雄?他敢自比刘玄德诸葛孔明!他有什么本事讲《隆中对》?他欠我五百块钱一年多都没还呢,还是赶紧给自己想个对策吧!”易老三曾是父亲最为忠实的听众,曾乐此不疲在大槐树底下司职给父亲端茶倒水摇扇驱蚊的美丽差使,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回易兵爷爷的寿诞易老三再四请到父亲和我过去捧场,酒过三巡面红耳赤的他兴奋地站到一张长凳上发表演说“今天张正爹都过来了,这相当于就是我们县的县长来了,正爹讲的《三国》,大约邓主席也可以听得的,只是他老人家没我们这些老百姓有耳福哟,我们热烈热烈热烈欢迎正爹来段《煮酒论英雄》好不好……”,此话言犹在耳,却是往者不可谏,今是而昨非。易老三对父亲的背叛令我十分的愤怒,从此再也没走近易兵家半步。

  六年级时,我以全乡第二名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进乡里中学的“实验班”,小小少年开始长大长高,而家里的境况却没有因此好起来。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有家不能进”。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兴高采烈捂着书包里学校作文竞赛一等奖的莫大荣誉回家,只见围墙的大铁门上贴着一个白色的大大的“封”字,我的心猛地一沉,立马联想起黑白电视机里的那两位情节严重的钦犯林冲和武松。母亲和姐姐瘫坐在大铁门前的石墩上,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她们周围是左三圈右三圈以易老三为首的兴高采烈的看客。我小心翼翼从书包取出奖状给母亲,还或故意要让周围的人看到,母亲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我瘦小的身体还无力去对抗这个冷酷的世界,那是我当时唯一可以贡献出来的力量。

  不知等待了有几个世纪,夜色渐渐降临,在袅袅炊烟中,骑着凤凰牌自行车的父亲终于大摇大摆回来了。他停完车二话不说,径直到铁门前把封条扯得粉碎,母亲不无焦急地说,这可是法院贴的封条啊,不会抓你去枪毙吧?父亲满不在乎说,放你们娘几个一百二十个心,执行庭的周庭长跟我是老相识,他们今天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就是他今天中午派人告诉我今天下午不要在家的……有父亲这番话撑腰,姐姐和我争相跑进院子,十分解恨地撕扯掉前后门另外几个讨厌的“十字封”,并念念有词地把它们踩在脚下,然后碾成一团,践踏法律的感觉真好。在那一瞬间,并不太高大眼见还萎靡不振了许久的父亲形象,瞬间又变得伟岸起来,他又成了我心目中的大山和英雄。只不过,父亲这一高大的印象并没有维持多久,而这也是我有关父亲英雄形象的最后一点记忆。

  初中的那几年,四处折腾忙着还债的父亲几乎没怎么管过我,我也乐得无法无天鸡飞狗跳,成绩自然每况愈下。父亲在初三开学的时候瞒着我去了一趟学校,把他从云南出差带回的自己舍不得抽的几条云烟和红塔山送给了我的班主任和我偏科最严重的英语老师,我当时还纳了闷了,辛勤的园丁们那段时间怎么会对我突然友好起来青眼有加呢?

  在我参加中考的前夜,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赵庭长亲自带队来抓父亲,父亲虽还是没被抓个正着,作为母亲当年最贵重嫁妆的一台缝纫机和家中的电视机、电风扇却被如狼似虎的大盖帽们给搬走了,母亲呼天抢地坐在台阶上不断地捶打自己,这让我很受刺激一夜无眠。我在中考考场上一溃千里,以仅多一分的成绩勉强搭上普通高中的末班车,多年来一直是我手下败将的易兵却考上一所省重点。易兵家大摆筵席请来县里的戏班子唱花鼓戏的那一天,父亲一个人在家喝了不少的闷酒然后去道喜,易老三远远迎上前来发烟,被父亲一掌打落在地。父亲怒不可遏说:你们家有……有本事考省……省重点,唱花……花鼓戏,就要抽芙……芙蓉王,还抽……抽什么狗……狗屁白……白沙烟……父亲和易老三大打出手乱成一团,最后不太光荣地负伤多处回家。心有愧疚的我找了几块棉布要给父亲包扎伤口,他扬手就要打我,一旁的母亲眼疾手快,哭着闹着把父亲推开要跟他拼命。其时的我貌似已然懂得,父亲的伤根本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在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流年不利的父亲终于时来运转,做成了一单生意,基本还清多年前欠下的债务。无债一身轻的父亲于是决定提前“退休”。来我家串门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父亲的《隆中对》《煮酒论英雄》顺应天时地利人和重新开讲,依然聚集起不少的听众,我冷眼旁观,已是换了不同的心情。

  闲下来的父亲并没有闲着,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村里的“员外”。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管是公公和儿媳妇吵架,还是留守小孙子不听奶奶的话,他都要事无巨细管上一管美其名曰“这村里的公道,总还得有个人主持大局吧?”直到有一天,他千米迢迢赶过去教训一对新婚燕尔不可开交的小夫妻时,被双方所持的锅铲和菜刀有意无意所伤,似才是有所醒悟。母亲本以为父亲从此后会改掉他好管闲事的臭毛病,父亲确乎也收敛了几天,只是几杯猫尿下肚,没多久又故态复萌,把一个村里的荷官还是法官的重任顽强的挑起,后来不知又闹出了多少的笑话和尴尬,母亲多次苦劝无果,只好天要下雨夫要逞能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