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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家》2016.6期“梦到了那个叫五里的地方”(4)

来源:网络转载 2017-10-24 09:05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路上满是厚厚的浮沙,走在上面,悄不留神鞋壳娄里就灌个结结实实,原本乌黑锃亮的皮鞋也变成了花瓜脸。有车辆呼啸驶过,扬起的沙尘很快把兄弟俩包围。行走在这沙尘弥漫的沙路上,我竟有一种浮萍靠岸之感。是的,这是故乡的路,漫漫流年里,日出而作的乡亲们从这里走向田野,日落时他们又从这里回到家中。从这条路上,一代又一代的故乡人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向了人生更广阔的天地。我敢说,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你在何方,无论你做什么,唯有走在故乡的路上,心里才感到特别的踏实,脚板儿也才更有力气!

涉过一片齐腰深的麦子地,便到了爹娘的坟头。孤零零土丘上长满荒草,遍开着许多不知名儿的野花。我扑嗵跪了下去,口中连连念叨:“爹娘,儿子来看您了,给您送钱来了。爹娘,您在那边过得可好?儿子想您,您想儿子了吗?爹,您辛苦傻干了一辈子,在那边您要好好歇息,不能再拚了,没钱花我们会给你送来。娘,您脾气不好,可要好好改改,别再对爹发火。爹娘呀,我们姊妹过得都好,您就放心吧!”点燃的纸钱儿升起缕缕青烟,灰烬呼呼地散乱在兄弟俩身上。泪眼朦胧里,我依稀看到,爹娘正正襟危坐地不住地朝我点头,那沟壑纵横的脸颊挂满泪珠……

再磕几个头,再添几捧土,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一步三回首地告别了爹娘的坟头。操劳一生的爹娘,身后又魂归故土,无论季节怎样变换,身边总守着一茬接一茬的麦菽五谷,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忍饥受饿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多了些许安慰。

行走在田埂上,我不时薅几个麦穗在手,慢慢揉搓,轻轻一吹,手心中便是一撮黄澄澄、圆都都的麦粒。麦粒入口,贪婪地咀嚼着、细细的品味着,一股麦香立时直蚀肌骨。这正是我终生难忘、反复回味的故乡味道!

 

 

记忆中的故乡真的是美极了!

村子所在的那座山,因形似一只展翅翱翔的金凤凰,故人们便将其称之为“凤凰山”。记得那时,站在山顶就能看到奔腾不息的黄河,就能听到响彻云天的涛声,就能看到万顷沃野里翻卷的碧浪,当然,更能看到山脚下漫天飞雪、香飘四溢的古梨园。

故乡的山呀,是我童年的乐园;故乡的山呀,给了我无穷的力量。铭记着山的嘱托,在外远行的日子里,人生之路才没有迷失方向,也走得更加坚实。

回到了故乡,自然,我要沿着记忆的印迹走向山巅。刚到半山腰,一股浓郁的芳香扑入鼻孔,大片大片的黄荆条、野山枣呈现在眼前。黄荆条上一串串蓝色的小花开得正艳,野山枣淡绿的花蕊则吐露芬芳。忽然,我被不远处出现的那奇妙、别致的一幕惊住了:只见那块高高屹立的鹰状崖石上,在“鹰”的头部,正落着一只昂首挺立的白蓝鸽。鸽代表着和平与正义,鹰则是战争与邪恶的象征。而今天鸽把“鹰”踩在了脚下,这不昭示了人类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吗?我不容迟疑,屏住呼吸,赶紧掏出手机留下了这难得的瞬间。

是的,记忆中那满目苍翠、山花烂漫、蜂蝶狂舞的山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石坑,石坑的缝隙间生长着几株有气无力的蒿草。石坑堵住了我前行的路,我只好晢身走下山去。

我想起了上中学时天天走过的古梨园,古梨园约有四五个足球场大,我之所以称它为古梨园,是因为在当年,园中的梨树每棵都有十几丈高、牛肚子粗了。至于古梨园始于何时,由何人栽种,村里没有人说得清。据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这些梨树至少也有二百多年树龄了。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想起古梨园,心里还是异常愉悦。春天来了,洁白的梨花遮天蔽日,如空中飞雪。青山、小河、田野,还有村里升腾的袅袅炊烟。我们这些十几岁的中学生,每天往返在梨园上学的小道上,真的如画中走来一般。到了秋天,梨子成熟了,村里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一提篮。那大个的是雪梨,小个的是面梨。雪梨咬一口脆生生满嘴含汁,面梨吃在嘴里则是绵软生津。在那个清贫的年代,这些梨子给我苦涩的童年带来了说不尽的甜蜜。说实在的,迄今,我的确吃过数不清的瓜果梨枣,也品尝过不少洋水果名水果,但没有什么水果能比得上故乡梨子的香甜。

不觉间,我走进了古梨园。园地还在,那条我走了无数遍的小路还在,只不过梨树不见了踪影,只不过园地里生长着的是高高的毛白杨。呆站在园地的一隅,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我把古梨园视作我甜蜜的精神家园,老梨树亦深深扎根在我的生命里。身处遥远的异土他乡,似水流年里,我时常想起它。它是故乡的代号,它是故乡的经幡,可是今天,古梨园里生长的却是疯长的毛白杨!

也许心所不甘,也许心存侥幸,我竟鬼使神差地在白杨林里找寻起来。我终于没有失望,我与老梨树是有缘的。在园地北边,我果真遇到了一棵老梨树。这棵老梨树不如我记忆中的老梨树那样粗大,它的基部已虫蛀腐朽,高高的树冠一侧是刺向天空的枯枝,一侧是迎风招展的茂密枝叶。在我眼里,古梨园中这棵仅存的老梨树,是一位饱经沧桑、风烛残年老人,还是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青春少年?我说不清。不再被任何事情轻易感动的我,这会儿竟一下子冲老梨树扑了过去。我紧紧抱住它虫蛀皲裂的躯干,就像抱住我逝去的童年,就像抱住我故去的爹娘,我泪流满面了!

我看到了山脚下那一座座依旧张着黑洞洞大口,却废弃了的石灰窑,我知道,是它们吞噬了故乡美丽的凤凰山,是它们散发的滚滚浓烟污染了我的故园,可这时我对它们没有一点怨恨。不管怎样,它们属于故乡曾经的岁月,它们已为国家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今天,它们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故乡也正以崭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勤劳、智慧的故乡人,也正创造着自己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我刚一降生,爹便将肉猴一般的我塞进了装满黄河沙的“土裤”里。睡在松软、细腻、舒适的“土裤”里,在黄河水的滋养下,我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成长为青年。其实,祖祖辈辈生活在黄河岸边的故乡人,都是如我一样慢慢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