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满江红》写“人间第一”的美人,有“脸儿美,鞋儿窄。玉纤嫩,酥胸白。自觉愁肠搅乱,坐中狂客。金缕和杯曾有分,宝钗落枕知何日?”。《满庭芳》一词记述他与一位歌妓缱绻难忘的别情: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柳永有一首狎妓词《斗百花》,非常传神地描写了一名雏妓与嫖客上床时的娇羞之态: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先睡。
《木兰花》四首,分咏四名歌舞伎:
“心娘自小能歌舞,举意动容皆济楚”,
“佳娘捧板花钿簇,唱出新声群艳伏”,
“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
“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
更有一首《西江月》,一篇中就提到三名妓女:
师师生得艳冶,香香于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个打成一个。
幸自苍皇未款,新词写处多磨。几回扯了又重挼,姦字中心著我。
陈师道是“苏门六君子”之一,是个有名的苦吟诗人,词句庄重,但也有一首赠妓之作《浣溪沙》:
暮叶朝花种种陈,三秋作意问诗人。安排云雨要新清。
随意且须追去马,轻衫从使著行尘。晚窗谁念一枝新。
元末明初的散曲家汤式有一首《戏赠赵心心》,句句押“心”韵,用的是“独木桥”体:
记相逢杨柳楼心,仗托琴心,挑动芳心,咒誓铭心,疼热关心,害死甘心。
他爱我被窝里受打骂耐禁持的小心,我念他卧房中捨孤贫救苦难的慈心。
但似铁球儿样在波心,休学漏船儿撑到江心。
恁若是转关儿负我身心,我定是尖刀儿剜你亏心。
南宋词人辛弃疾有两个侍姬,辛晚年时将钱钱放归,占《临江仙》赠之云:
一自酒情诗兴懒,舞裙歌扇阑珊。好天良夜月团团。杜陵真好事,留得一钱看。
岁晚人欺程不识,怎教阿堵留连。杨花榆荚雪漫天。从今花影下,只看绿苔圆。
袁枚《济公传·第二十五回》中录的一首诗,更彻底地揭露了妓女逢场作戏的实质,风流狎客们肯定觉得大杀风景:
烟花妓女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
性部之三:良宵苦短
王实甫《西厢记·酬简》:
成就了今宵欢爱,魂飞在九霄云外。投至得见你多情小奶奶,憔悴形骸,瘦似麻秸。今夜和谐,犹自疑猜。
多丰韵,忒稔色。乍时相见教人害,霎时不见教人怪,些儿得见教人爱。今宵同会碧纱橱,何时重解香罗带。
古代写男女幽会的诗歌很多,或花前月下、或洞房深处,或耳鬓厮磨、或颠鸾倒凤,或酣畅淋漓、或意犹未足,总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看不完的欹旎风光。
《诗经》中不乏此类作品。《召南·野有死麇》在“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和“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后接着说:“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大意是: “你慢慢地来啊,不要动我的围裙啊,不要让狗叫啊”,呈现出男子急不可耐、少女半推半就的生动场面。《齐风·东方之日》有“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大意是:“那个美丽的姑娘,在我房中,踩着我的步子走”,用一个无伤大雅的细节含蓄地表现出两人的亲近。《鄘风·桑中》的“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说得更明白,《毛诗序》云:“《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今人多不同意《毛诗序》“刺奔”的解释,但在汉代,男女期于桑中却成了私奔的替代说法。东汉末年繁钦所作的《定情诗》中有“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阅我颜”,是讲男女邂逅相遇,桑中幽会,但因草率结合,女子终被遗弃。
宋玉《高唐赋》写神女向楚怀王自荐枕席,其欢爱过程只用四个字一带而过:“王因幸之”。李白《寄远》“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过程也很简单。南朝民歌《子夜四时歌》“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倒是比较具体地描写了男女在帷幌里亲昵调笑的内容,这在唐朝以前的诗歌中是很少见的。后代诗人写男女幽会,内容逐渐丰富起来。元稹《襄阳为卢窦纪事》五首之一:
风弄花枝月照阶,醉和春睡倚香怀。依稀似觉双环动,潜被萧郎卸玉钗。
在花影浮动的月夜,美人醉卧在情郎怀里,感到被悄悄卸去玉钗。还有什么被卸去,不便明言,给人留下了足够的意淫空间。